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可知，巴蜀的灵气为何如此富足？”

        云絮站在幽长的巷子里，低头看着老人执一把沾染了许多灰的拂尘，神秘兮兮地摇着头，对云絮诉说着他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的故事，仍不觉乏味。

        “那是因为……”

        “老人家，别讲了，这个故事我在市井里听了不下十遍，”云絮打断他，一把拽出老人另一只手里紧握着他的衣摆，说道，“我家郎君还等着我回去呢！”

        “不不不！你们民间的野史不可信！听我把故事讲完！”老人情绪激动起来，云絮暗骂，还有完没完？！

        背后箩筐里的早熟枇杷，沾上颗颗如珍珠般的露水。云絮伸手往筐里摸了一个出来，扔到老人怀里，道：“既然野史不可信，那为何还有人愿意相信百年之久？既然流传至今，必有它存在的缘由。老人家，您把故事讲给其他小孩听吧，有缘再见！”说着，就风一般地跑了。

        “等等，再给一个枇杷！”老人喊住云絮道。

        筐内的枇杷随着云絮的奔跑而上下摆动，他拿出一个奋力一抛，老人站起来，踉跄几步，双手接住。

        云絮跑到市口，停下来喘几口气。他将筐卸下，重新将隐隐露出的草药遮掩好后，背筐上身，和普通小孩一样从集市上快乐地蹦哒过去，来到不远处山脚下的一所道观。

        道观有些年头未有人修理过，破烂不堪。不过它能遮挡住一丝的风雨，已经是云絮流浪过程中所到过的较好的一个住所。

        乱生的杂草直挠着云絮脚腕痒痒。来到小院内，他用气音喊道：“郎君！祁轩！我回来啦！”

        祁轩从破门后探出头来，招手示意云絮进屋。“郎君出去办些事，估计还需要些时候才回来。”祁轩将筐内的草药倒出，说道，“在郎君回来之前，我教你这些草药如何使用。”

        淡淡的草药香瞬间缠绕住两人的鼻尖。云絮带回来的都是平日里用的再寻常不过的草药，但只要深入了解，就能知道这些普通的草药在灌入真气后，就能发挥出非同寻常的效果。

        鸡犬误食了仙丹也能成仙，那么这小小的本草灌入真气，也便成了仙草。

        十年的漂泊，原本柳十一只想让他们平淡地走一趟红尘，但麻烦接二连三地到来，让柳十一不得不将这些凡人不该学会的本领传授给他们。

        “学医除了救人外，还能在必要的时候自保。”在云絮刚踏入此行时，柳十一说道。

        都道是童言无忌，云絮问道：“所以郎君学医的初衷，是为了保全自己吗？”

        祁轩在一旁听着，心下计划着好好教导云絮如何用词。

        柳十一摇头，回答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这医术，永远都不要用到。”

        这句话在早些年，柳十一也对祁轩说过。但柳十一这个愿望却始终没能实现。

        祁轩在草药中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卷柏，递给云絮，后者灌入一缕真气，卷柏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这是卷柏，你也认得。用于跌扑损伤，可止血，”祁轩说道，“干瘪的卷柏遇水后能重生，故民间也称其为‘九死还魂草’。殊不知在卷柏仙化后，能将一脚踏入黄泉的人拉回，还可扩宽经脉，疏通血气。”

        云絮感觉有些疲乏，停止灌入真气，卷柏的光芒也随之消失。云絮问道：“这算是完成了吗？”

        失去灵气的卷柏又成了万千草本中那默默无闻的一株。祁轩道：“不，还没有。将一株普通的草药变幻作仙草，就凭你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我的能力不够，那祁轩，你跟随郎君的时间比我长，你可以吗？”

        “我运不起真气，郎君没有教我。”

        云絮觉得祁轩又在蒙骗他，这种技能哪里需要教？想当年柳十一的一番讲解与演示，云絮很快就学会了，你祁轩当时也不是在一旁看着？

        抱怨归抱怨，云絮还是很用心地在学。毕竟，祁轩这个大哥，还是很可靠的。

        暮色苍茫，霞光万道，街市上人烟寥若晨星。祁轩给云絮从街上弄了些杂粮回来。眼见天色渐暗，祁轩担忧道：“郎君怎么还没回来？”

        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祁轩决定出门寻找柳十一，他转身对云絮嘱咐道：“我出去找郎君，你在观里别乱走！”

        转念一想，他又道：“算了，你同我一道出去。”

        他们将屋内烛火熄灭，刚一踏出门就远远看见一个黑糊糊的硕物走来。

        即使光线暗淡，祁轩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柳十一。再一细看，他心里又一疙瘩，怎么又带回一个人来！？不过还好，这次没有再带一个小的。

        祁轩从柳十一背上接过男子，男子印堂发黑，嘴唇发紫，时不时蹙起眉头，似在忍受着梦魇的纠缠。

        自忖见过诸多病情的祁轩推测出该男子中毒很深，但无奈才疏学浅，并不能准确的确认究竟是何毒。

        见祁轩与云絮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柳十一解释道：“他中了妖毒……”

        话还未讲完，云絮惊道：“什么？！妖？现在还有妖？”他似不知道前方的道路险阻，震惊之余还不忘欣喜。

        柳十一颔首，接着道：“虽说妖族已从神州大地上销声匿迹三百余年，但不乏在暗地里，还有那么一群妖在生活着。”

        他说着，陌天的往事一幅幅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柳十一看着祁轩将男子转移到席子上，道：“见他这副模样，应当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再加之妖的法术，现在正陷于无止境的梦中。”

        柳十一往地上一瞥，道：“正好，把九死还魂草拿一株过来。”

        祁轩应声。小小的卷柏在柳十一手中散发出深沉的暗红。他将卷柏在手中变成一颗不大的丹药，送入男子口中。

        男子咽下丹药后，猛烈抽搐。柳十一将他按住。后者穆然睁眼，看见烛光下柳十一清秀温和的脸后，“啊”地大叫一声，手脚乱踢，退开好几步远。

        “这位公子……”

        “不要叫我公子！”柳十一未讲完，男子就打断道，“我有名有姓，叫柳宁！”

        柳十一还未详细地去问，柳宁就源源不断地说道：“说来也是奇异，就像作梦一般。我柳宁本与家中两个下属去求仙访道……”

        昨日赶路，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寨歇脚。那店小二拿了许多烈酒来。柳宁心里有诸多闷气，寻思着既没地方发泄，就借酒消愁。

        结果一喝，两个下属先醉倒了。柳宁头昏，便先上楼歇息，夜半起来解手。客寨坐落在城外一大道上，背靠一片竹林。

        在方便过后，柳宁听到了呜呜的抽泣声。喝酒壮胆，柳宁想着路见不平，就得拔刀相助，想必又是某个弱小被人欺凌。他也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古怪循着声过去了。

        只见一鹑衣百结的娇弱女子蜷缩在草丛中。女子楚楚可怜地看向柳宁，见是一男子，更是泪如雨下。

        柳宁束手无措，不知怎么是好。他拿出帕子递给女子，忽睁大瞳孔——这女子不正是他所喜爱的婷儿吗？

        “婷儿！”柳宁将她搂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欺负你了吗？”

        女子莞尔一笑，勾人心魂的笑声一下一下地拨动柳宁的心弦。她道：“公子，有人欺负我……”

        “你今儿怎叫我‘公子’了？”也是喝酒喝糊涂了，习得武术的柳宁未能觉察到危险的气息，“罢了，换着叫叫也好……”

        柳宁就这样静静地在月色下搂着她，暮春的晚风吹不散他身上的火热。一冰凉如蛇般的物体从他脖颈处缓慢爬过。柳宁伸手将那东西拿下来，却见是一把发着一尺寒光的小刀！

        “公子，我有些饿了。既然你这么喜爱我，你……应当不介意吧？”女子说着，纤纤玉手轻抚过短小的刀身，在抬眼看他时，已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梨花带雨，换成一副贪婪的目光。

        柳宁的酒意在一瞬间完全消散，他身子还感觉热，冷汗却不住地冒出，“你……你不是婷儿？你又是哪里来的庶民？！知道我是谁吗？”柳宁想往袖中取出令牌，却发现自己早早就换上了睡袍，出来连剑也没带上。

        “你是谁我可不在意，反正你也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死在你爱的婷儿刀下，不是一件很诗意的事情吗？”女子说着，如染鲜血的红唇舒展开，露出森白的牙。

        她在眨眼间就来到柳宁身前，彼此的呼吸交错。柳宁出掌击退，女子又不见了身影。

        “散……散了？”柳宁疑惑着，正高兴自己竟徒手击退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时，“公子，往后看啊！”

        女子半身藏在竹后，半身露出，直勾勾地笑看柳宁。若是再平日里，婷儿这笑魇如花的的样子必叫柳宁爱不释手。可此刻，他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在女子这粉面朱唇贴近柳宁时，他猛然被抢拉一把，再睁眼，看到了昏黄的烛光下丰神如玉的面貌。柳宁以为这女子变换了个模样，遂施展拳脚，退出一段安全的距离。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柳宁说道，“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也得帮到底！咱们江湖人，讲义气！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

        柳十一对柳宁帮不帮自己倒没多大在乎，他将衣上的灰拍打干净，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在下自然会帮。只不过柳……柳郎君您那两个下属可怎么办，若是醒来发觉他们的主子不见了踪影，也不好回去交代吧？”

        “这你就不必担心，若真是如你说的这般，那他们也会自认为我先行一步，自己回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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