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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叶挽卿看到那只手,  略微有些恍然。他唇线绷紧,慢慢地把手放上去,对方握住了他的手。

        他被牵着下去,  透过红纱看清对方的身形,  他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对方衣衫上的十二天魔图,  以及牵着他冷白如玉的手指。

        空气变得湿冷潮湿,  两边的小鬼都退开来,  有小鬼扯着红色的锦布,两边的夜鸢花慢慢地绽开,  前面逐渐出现一道宽阔阴森的桥。

        叶挽卿被人牵着,对方的皮肤冰凉难枫,寒气似乎能够顺着传过来,  他心道兴许对方尚且未曾察觉到异常。

        或者是已经发现了?

        前面便是通往鬼界的往生桥,  桥通两面,  一面是忘川池水,  一入忘川池水,此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另一面是红莲烈火,  传闻烈火能够吞噬一切,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会魂飞湮灭,  此后无缘转生,  彻底消失于六道轮回。

        叶挽卿原先听过一个典故,  有一位天上的仙人喜欢上了阴池里的艳鬼,求而不得之后误入红莲烈火,  被烧得干干净净,  凡间仙观与神像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他被男人牵着踏上往生桥,  路过的鬼有不少跳忘川池水的,却没有人去跳红莲烈火。

        莲池里的火焰灼热滚烫,叶挽卿的红纱被风吹着略微掀起来,火焰像是攥进他的心底。

        往生桥上都布了红色的长仪,红色的鬼灯恍如鬼魅,再往前,是鬼王所在的红莲殿。

        那里沉着许多尸骨,有尸骨经年垒成。

        旁边有小鬼在吟诵结亲规矩,嗓音稚声稚气。

        “一过往生桥,入我红莲殿,半指阴阳宿,此后魂归此处。二与殿前齐,誓鬼界众生,此彼永恩爱,相凝于忘川,魂守不相离。三过铜炉火,往宿恩怨了,此为枕畔人,永和朝睦睦。”

        叶挽卿被牵着去按照鬼界的礼节走,鬼界的礼节颇为繁琐。他被男人牵着跨了铜火盆,互相戴上贞锁,这锁是铜制的,上面雕刻着鬼文,是夫妻二人至死不渝的凭证。

        若是有一方背叛对方,锁便会断开。

        叶挽卿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周围不知何时起了喧闹声,他隔着红纱看到了许多道鬼影,最显眼的便是主位不远的十二道身影。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应当是传闻中的十二邪神,如今鬼王成亲,都过来捧场了。

        眼角一瞥,恍惚瞥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知是不是他眼花。

        他定睛一看,一杯交杯酒却到了他面前,男人的脸近在咫尺,他却看不清楚。此时他也约摸知道了,这人修为在他之上。

        对方不想让他看见脸,他就看不到。

        他被挡住视线,目光落在对方手掌侧面,对方手掌侧面有红色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烫出来的。

        叶挽卿接了酒杯,银箸鬼文的杯子,里面是像血一般的酒,他不知这酒是如何做成的,酒液晶莹剔透,他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入喉起初是甜的,后面却是烈帛一般烧着心肺,苦的他险些吐出来。

        一直手伸过来碰了碰他唇边,冰冷的指尖摩挲,为他擦掉了唇边的酒液,他有些想要避开,最后又没有动,任对方牵着他去跪拜生前父母。

        最后一道礼是入红莲殿,他们踏进去之后,小鬼稚声稚气地说了句“礼成”。

        外面是今日被赦免的鬼众,叶挽卿一踏入正殿,外界的声音被隔绝。

        叶挽卿坐在床榻前,这宫殿都是按照喜房布置的,甚至按照了凡间的习俗,被子上有交颈的鸳鸯,天花上是飞向南天的黄粱鹤。

        他隔着红纱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人影,那人慢慢地到了他面前,挑开了盖头,他视线乍然清明,却是对上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

        叶挽卿:“……”

        对方似乎视线在他面容上略微停顿,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清雅动听。

        “我尚且不知,娶来的公主换成了世子。”

        对方这话一出,叶挽卿便知道了,这人是一早就知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拉着他去拜三庭六礼。

        还戴上了这劳什子的贞锁,上面嵌了他的血和对方的骨灰。

        他随即听对方轻轻一笑,指尖落在了他脸颊边,端倪着他这张脸打量,“原本是用来献祭,入了红莲烈火,想来都一样,今日我却改了主意。”

        “你我已有夫妻之名,世子长得像我故人……不如坐实夫妻之实,若是世子能令我满意,本王便不计较人族欺瞒……如何?”

        叶挽卿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与对方的故人长得相似,也不知对方嘴里有几句真话,如今他人已经在这里……

        鬼王的修为比他高上不少,外面还有十二邪神,他若是对上,未必能全须全尾的从鬼界出去。

        他来时已经预料到了些许,来鬼界这一趟约摸是他最后的劫数。

        叶挽卿看着面前人模糊不清的脸,他慢慢地道:“若是鬼王殿下愿意放过我人族与我妹妹,倒是未尝不可。”

        对方端详了他些许,殿中一片寂静,叶挽卿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对方气息的变化,他同意了,这人反而有些不大高兴。

        叶挽卿只看到一片玄黑的衣衫,对方很快在他眼前消失,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殿中坐着,红烛尚且燃着,把盖头挑下来放到一边,他来时打听了些许消息,这鬼王后院里都是美人,想来他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人,接下来兴许不会过来见他,此事倒是乐的他自在,但若是以此故意为难人族……

        叶挽卿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他看着锦被上的图案,回想起来自己在红莲殿前未曾见到有悬挂的头颅。

        他慢慢地闭上眼,穿着婚服合衣睡了过去,再醒来外面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鬼界不分昼夜,叶挽卿起来,这里未曾为他准备其他衣服,他便只能继续穿着红衣,殿外有小鬼守着。

        这些鬼牛头马面长得什么样的都有,叶挽卿问道:“鬼王殿下去了何处?”

        两位守卫目不斜视,其中一位回答道:“殿下的行踪从来不会告诉我等。”

        “阁下若是有事找殿下,在这里等着便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今他人在鬼界,自然一切按照鬼王为先,他想见鬼王未必能见到,除非鬼王想见他。

        叶挽卿没有多言,他自有打听消息的办法,闲来无事逛到往生桥上,又看一眼底下的红莲烈火,火焰仿佛能够灼烧他的面庞。

        “这莲池可不能离得太近,若是不小心跳下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叶挽卿听到这道声音略微怔住,心道前一天当真不是错觉,他回头,看到了唇角噙着的萧不易。

        这么多年不见,萧不易的眉眼愈发长开,带着沉稳收敛的气质,身上的鬼文为那张面庞添了几分邪妄,尤其是唇角略微挑起来的时候。

        叶挽卿听见身后的小鬼称呼对方为“师无相大人”,此时心里那条线逐渐明晰,早些年萧不易做的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他看了萧不易好一会,如今心性沉稳许多,倒不觉得惊讶,只是恍然,原来如此。

        想来都是这人算计好的。

        叶挽卿心里诸多情绪蔓延上来,面上却未显出来分毫,他向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了谢。

        应当多谢萧不易提醒他。

        也能够让他明白,为何他会来此地,想来又是被人算计好的。

        叶挽卿心思一转,几乎已经猜出来。

        “师弟何须跟我这般客气,当年我还在等师弟的书信,师弟回去之后,却未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旧事重提,这些不过是落在记忆中实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提起来。

        叶挽卿淡声道:“我与阁下并非多亲近的关系,何况阁下入鬼王幕僚……当初的师兄弟情谊也是人前掩饰。”

        “你我之间,应当无话可说。”

        叶挽卿之前一直看不透萧不易,此时想明白了,十二邪神里……从铜银神复活开始,就已经初现端倪。

        这人的目标一直都是晓君阑,接近他不过是因为他与晓君阑有纠葛,是最容易利用的棋子。

        叶挽卿此时心绪平静,他得知真相,想来兜兜转转,却又和晓君阑牵扯到一起。

        胸口的银锁隔着衣衫似乎能够传来温度,他垂眼看着,自己袖口是金丝织成的凤凰,耳边传来萧不易的笑声。

        萧不易眉眼比往日更加浓稠,笑道:“师弟近来脾气倒是好了许多,若是往日,生气怕是会摆在脸上。”

        他是不怎么生气,但是也不可能开心,叶挽卿从莲池边转回来,他不欲与萧不易多言,打算回去了。

        “师弟……”萧不易却又叫住他,在他回头时微微一笑,“若是你想离开,我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叶挽卿才不信萧不易的话,他只当听听,回到了殿里。他随身带的只有自己的剑,这也算是唯一跟着他的“嫁妆”了。

        他今日碰到萧不易,到夜晚也没有等到鬼王守槐玉,他心里的猜测几乎成形。

        守槐玉是前朝的一种骨玉,通体蓝色,像是幽境海雾,也有澜玉之称。

        叶挽卿这么一等,等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一等便是等了一整个月,得到了鬼王回来的消息。

        回来人也没有到他这里,听闻守槐玉把师无相支到了别处,其余的两位邪神一并跟着去了。

        他在红莲殿里也没有什么事干,鬼界有结界,平日里他便在殿里抄些佛经,佛经抄了整整一沓,夜晚时捧着佛经入眠。

        叶挽卿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就醒了,无非是殿里的长烛灭了,他床榻边多了一道人影。

        对方不知道在他身边站了多久,在他醒来时已经察觉,他的下颌被人捏住,守槐玉似乎在打量着他的脸,嗓音略有些低。

        “他要带你走,你为何不走。”

        叶挽卿睁开双眼,他眼里一片清明,此时对方的容颜显现出来,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他略微出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半晌才道:“我若是走了,我妹妹和我舅舅还在你手里。”

        “何况……我有劫数在此。”

        “劫数?”晓君阑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你的劫数?”

        叶挽卿微微错开视线,如今那双眼像是覆盖着一层薄冰,里面的情绪太过于深重,让他不愿意去承受。

        难道他们不是劫数?已经十年过去了,他们好不容易分开,如今却又牵扯到一起。

        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现在他和晓君阑形同陌路,但若是晓君阑恨他……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没有回答晓君阑的问题,半晌才开了口,“你若是恨我……冲我来便是,不必大费周折以人族做威胁。”

        “大费周折?”晓君阑捏着他的下颌略微使力,薄凉的眼底隐约带着浅淡的笑意,“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你杀我那么多次……以为我还会对你念念不忘?”

        叶挽卿被嘲讽,他指尖略微蜷缩,看着晓君阑眼中没有波澜。

        “我们之间尚且没有算过,旧事不必再提,如今你是为人族而来,想必来时便做好了准备……只是到我这里便得寸进尺,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以为我还喜欢你……会听你的放过人族,会在乎你的感受?”

        叶挽卿未曾听过晓君阑说这种刺耳的话语,他略微怔然,看着晓君阑面上平淡。若是换做数年前,他必然会对晓君阑冷言相对,两个人避免不了争吵。

        如今他却懒得多费口舌,他在剑祖神像前常常自省,他以往确实经常仗着晓君阑对他特别,做一些原本不应当做的事情。

        而如今在鬼界,在确定晓君阑便是守槐玉之后……他心里也确实带着微渺的希望。

        叶挽卿不与他争辩,他和晓君阑纠缠了十几年,从晓君阑还是晓家三公子时,如今晓君阑成了鬼王,他已经奈何不了对方。

        他不搭理晓君阑,晓君阑沉敛的气息泄出些许冷意,捏住他的下颌略微使力,吻便在他耳畔落了下来。

        冰冰凉凉的气息,他的身体在梦里和晓君阑做了三年,早已经习惯被触碰,不过是被亲了一下,指尖便软了,只是此时定力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他想要推开晓君阑……想着晓君阑说的那些话,若是他此时说不愿,岂不是坐实了晓君阑所说。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既然已经来了鬼界,便是做好了准备……怎么一换成是晓君阑反而不愿意了呢,知道晓君阑不会勉强他?

        叶挽卿慢慢地收回手,他任晓君阑动作,对方只是亲亲他的耳畔,动作温柔缠眷,下一秒却用力地咬上他的耳廓,似乎想要将他的骨头咬碎。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那双眼底充斥着诸多浓烈的情绪,兴许有着爱意,现在爱意悉数变成了恨和不甘,还有疯狂的执拗和怨。

        “我早该看清你,你没有心,操-不熟的玩意。”

        “只要我在一天……不要想我会放开你,你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

        晓君阑试图从青年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但是叶挽卿什么神情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也没有屈辱,只有平静。

        “我会待在这里,只要你能放过九州百姓。”

        如今晓君阑本事通天,叶挽卿眼里略微迷茫,他心想这便是圣僧那时候说的因果吗?

        他杀了晓君阑,令晓君阑在凡世再也没有任何眷恋,晓君阑当上鬼王,如今一方城池被屠,九州岌岌可危,世道也变得动荡起来。

        “九州百姓?”晓君阑笑了起来,他眉眼生的温和俊朗,笑声很低,“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他们。”

        “护九州?可是那时我教给你的?现在用来搪塞我……以为我会动摇?”

        叶挽卿略微愣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回复,唇齿便被堵上了,对方在他唇齿里翻搅,他的腰身被箍着,力道大的仿佛要将他捏碎。

        “既然你要守护九州……那就好好替他们还罪。”

        叶挽卿听出来了晓君阑话音里的讥讽,他被按着脖颈,耳侧被舔-吻,晓君阑仿佛要咬碎他每一块骨头,他被晓君阑揽着腰,下意识想要咬自己的舌苔。

        这里是红莲殿,外面便是主殿,有鬼王神像还有十二邪神的雕像。

        他唇齿被抵着,晓君阑的手指掰着他的嘴,温柔的话音落在他耳边,带着几分平淡。

        “你敢咬舌头,一会我就操-你上面这张嘴。”

        叶挽卿脸上蔓延出来绯意,他被晓君阑按在窗台边,他在鬼界待了一个月,也知道些许,这些神像都是通灵的,外面便是十二邪神的神像。

        他若是在这里发出动静……

        叶挽卿不敢细想,尤其离他最近的便是师无相的神像,神像模糊了五官,只能看到身姿。

        一双大手按着他,他对上晓君阑深沉的眼眸,不让他咬舌头,他便闭上眼,偏偏晓君阑不如他的意,逼着他睁开眼。

        “你不高兴我活着……小挽,我险些魂飞魄散,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晓君阑眼底黑沉,带着些许冷,像是墨染一般,里面带是近乎执拗的偏执。

        “我原本都要死了……但是一想到你,我就算死也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想到你日后会忘了我……说不定还会跟别人在一起,我撑着要消散的魂魄活下来……我不能死,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叶挽卿被磨得说不出话来,晓君阑嗓音温温和和的,眼里暴露出来的情绪却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他指尖勉强撑直,脖颈发红,眼里是一层潮色,被摁着说不出来话,身上湿了一层汗,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发的汗带着浅淡的兰香。

        此时此刻,京州曦和宫后院。

        那里有一处放着叶挽卿原先从城主地宫取出来的黑匣子,里面是一张无字天书,原先一片空白,此时却慢慢地浮现出来一个字。

        所谓命中劫数,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

        叶挽卿被折腾了一天一夜,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他的每一块骨头都险些被晓君阑咬碎,那身婚服被撕烂,有小鬼过来给他送了衣服。

        这些小鬼也分级别,通常长得越像人形,在鬼界地位越高。

        叶挽卿待在床榻上,进来的小鬼和凡间的侍卫差不多,想来级别不低。侍卫递了衣服,他身上穿的是晓君阑的衣服,衣袖有些宽,脖颈处更是松松垮垮。

        发丝散在身后,他让侍卫把衣服放在桌上,侍卫生的年轻,看了他一眼,脸上颇红了些许,把衣服放下就出去了。

        他露出来的手腕和锁骨处都不能看,全是密密麻麻叠的印子。这般也不能出门,叶挽卿这几日便没有出门,他在窗边抄佛经,偶尔思衬着如何能够给姜郇那边传信。

        外界的消息他暂时不知,能打听到的也很少,他在窗边抄了几日佛经,那侍卫倒是每日过来给他送汤药和衣裳。

        “这是鬼王殿下交代的,一定要让属下看着您喝完。”

        叶挽卿看出是恢复元气的药汁,他不愿为难侍卫,便喝完了。衣裳他也不是天天换,倒是那侍卫来的勤。

        在第五日时,叶挽卿在侍卫送来的衣裳里摸到了一封信,这殿中保不齐有晓君阑的耳目,他隔了数日才看了那封信。

        信上有长老会的钦印,鬼王一日不除,实乃隐患,要求他寻找机会,尽量接近守槐玉,找出守槐玉的弱点,最好能够把鬼界一窝端了。

        叶挽卿把信看完之后就烧了,他叹息一声。让他寻找机会,此事长老会倒是会安排,想必如今他也成了长老会的一颗棋子。

        因为侍卫传的那封信,他不免多留意侍卫一些,这一天晓君阑过来了,来他这似乎只是看看。

        期间侍卫来送衣服,他未曾看过侍卫一眼,之后侍卫却没有再来过,他一打听才知晓,那侍卫在晓君阑来他殿里的第二天,便被扔进了莲池里。

        叶挽卿不免气闷,但是这里本就是晓君阑的地盘,晓君阑处置谁容不得他置喙,说不定是那侍卫被发现了也说不定。

        之后给他送衣服汤药的换成了一只年老的妇人鬼。妇人看模样最低有八十岁往上了,做事非常麻利,每次东西放下就走,从不在殿里多待。

        叶挽卿出不去,他身上的痕迹约摸七八天才能消下去。他每次想着痕迹消下去了便出去,偏偏晓君阑跟他作对,每次都在他身上最后一处明显的痕迹消失之前,来他殿里。

        来他殿里每次都像是要咬碎他,这次更甚,一边咬他一边温声问他,“看见个俊俏的侍卫你都要勾引,难道我还不能满足你?”

        叶挽卿觉得晓君阑不可理喻,他想起来这人原先便是如此,骨子里善妒,平日里又善于伪装,总是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不必再伪装,朝他显露出来真面目。

        他说不出来话,以前的晓君阑戴着温柔面具,在床上也很温柔,只偶尔透出来一些粗暴。如今却像是魔鬼,像是要钻进他骨头缝隙里的每一处,将他吞噬殆尽,恨不得连皮带骨头一并咽下。

        那股劣根没有变,温温和和地唤他的小名,来兴致了亲亲他的眼尾,低声道,“小挽,我们已经成亲,你应当唤我什么?”

        “你若愿意唤两声,今日我们便只做到天亮,如何?”

        叶挽卿被折腾的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在晓君阑这里面子里子早就已经没了,此时只想赶紧结束,嗫喏半天,低低唤了两句“夫君”。

        他此时忘记了鬼界不分昼夜,晓君阑怔了一会,然后笑起来,他之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直到他晕过去才结束。

        他醒来之后没有看到晓君阑的人影,自己已经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衣服穿不上,蒙在被子里,听到外面有动静。

        叶挽卿微微掀开被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萧不易出现在殿里,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粥。

        对上他的视线,萧不易随意地把粥碗放在茶几上,眉眼里带着细微的笑意。

        “他藏人藏的这么紧,今日好不容易钻着空子,我过来看看你。”

        萧不易说着,扫了一眼他露出来的皮肤,很快收回视线,状似随意道:“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这么惦记你……不过想来也是,你害的他险些魂飞魄散,他怎么说都要找你报仇的。”

        “只不过又舍不得报仇,便用这种方式报复。”

        萧不易把粥碗端起来,对他道:“你晕了两天了,先起来把粥喝了。”

        叶挽卿没有出声,粥碗里是简单的白粥,他不知晓鬼界寸土不生,是不吃凡间的这些玩意的,这些东西都是找人特意去凡间换的。

        “他人呢。”他慢慢地坐起身,单是做这一个动作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了些许。

        “这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不必向任何人汇报行踪。”

        叶挽卿喝了两碗粥便把粥放下来了,他眉眼略微垂着,侧脸看上去安静冷淡,如果忽视他唇上的伤会是如此,此时却添了一抹艳色。

        他慢慢抬眼看向萧不易,就算萧不易知道,也没必要跟他说。

        萧不易是晓君阑的幕僚,十二邪神忠于鬼王,萧不易自然也是站在晓君阑那边的。

        “他院中不止你这一处,还有其他许多处,后院里不少仰慕他的,包括邪神里也有一位。”

        萧不易略微挑眉,“你说他是不是运气好,在人族时受人仰慕,到了鬼界也得人相助,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他真正的贵人可不止我一个。”

        “还有几位,如今都在他后院里。”

        叶挽卿闻言指尖按着被褥边缘,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淡然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和你没关系,师弟,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凭你的修为,离开这里未尝不可。”

        萧不易向来通透,他唇角扬起来笑意,“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九州百姓,这般牺牲自己……确实令人动容。”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萧不易站起身,身影刚从殿中出来,险些和晓君阑撞上。

        晓君阑眸中冷淡,平静地看着他。

        萧不易倒是不尴尬,略微挑眉,“你那边忙完了?今日倒是迅速。”

        不会是得知他过来之后才这么快赶回来的吧?

        “近来佞肆那边似乎有麻烦,你去一趟,最好短时间里不要回来了。”

        晓君阑说完,在殿门口站着并没有进去,看着里面瘦削的人影,到底没有进去。

        “他天天都有麻烦。”萧不易这么说了一句,顺着朝殿里瞥了一眼,身形在原地消失。

        叶挽卿接下来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晓君阑没有再过来找他,天天有人过来送粥,他喝了几天便不愿意喝了。

        这般,伤好了许多,他终于踏出了正殿,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能出来走两步,他都觉得新鲜,看着鬼界的绯色天空都顺眼了许多。

        鬼界分不同的阎罗殿,阎罗殿在十二邪神之下,他在这边身份不明,都知道他是鬼王娶的亲,却没有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其一鬼族多与人族泾渭分明,认为他是外人。其二便是萧不易那天所说的,晓君阑后院里还有许多贵人,说是贵人,实际上都是侍奉晓君阑的。

        叶挽卿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意地出个门都能碰上传闻中的贵人。据说是在晓君阑魂魄虚弱的时候将晓君阑捡回去照顾的,容貌生的不输凡间貌美的贵公子,何况原本便是艳鬼,容貌生的不会差。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的贵人,还有什么诸如为晓君阑收服阎殿的、为晓君阑拼接尸骨的……各种贵人层出不穷。

        叶挽卿现在的思维不同往日,大抵知道晓君阑真正在意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恩情更是廉价。

        放这些人在后院里,兴许是用来立个好名声,或者是当初留下奉清酒那般,只是为了恶心他。

        他在这十年期间无意间碰到了被晓君阑原先招过魂的鬼魂,他后来才知道,晓君阑拿什么招的魂?

        便是拿的奉清酒的性命。他是被凤凰火烧死的,留着奉清酒的性命,让他生出恨意,只要有怨念在,就能够找到他。

        时至今日,叶挽卿不由觉得好笑。晓君阑说他自作多情,以为他还对他念念不忘。

        那晓君阑自己又何尝不是?前世料定他会对奉清酒介怀,如今又用这些所谓的贵人来试探他?

        叶挽卿思衬至此,慢慢地抬起眼眸。对面的艳鬼名唤云斐,人如其名,显然是刻意等在这里,眼珠子上下打量他,明显地带着敌意。

        “我听闻殿下日日都去你那里,他原先喜欢听我唱曲,近来却不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非常俗套地嘲讽和带着鄙夷的话语,叶挽卿欣然听着,听见对方最后说他年纪大了不要脸,他有些兴味,不由得笑了起来。

        云斐还在叭叭个不停,他其实是睁着眼说瞎话,对面的人笑起来太好看,他脸上一红,又不好骂什么了,灰溜溜地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指尖却染上了黑色的咒文。在他踏进正殿的那一刻,那些咒文像是一道道刀痕落下,他手指方将咒文捏散,没来得及,手指上被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

        方才那少年何时做的小动作,他未曾发觉。

        叶挽卿猜测是言灵咒一类的东西,他在殿里照样抄佛经,在佛经上抄下来一段,自己盯着看了好一会。

        :佛祖座下三山,一山栖梧桐,凤凰居其上。羽甚殊,金绸琉霓,其族性格各异。每千年修得人形,羽化霓裳,鎏火为睛,奉座尊为凤君。凤君方得人性,通晓七情六欲,宿有凡劫,需下界历练。

        一入凡尘,人非人,仙非仙,凡我七窍心,空目难辨。

        ……

        人间七念,迷心火、堕凡相、入莲狱,且剩一念,名曰情难舍。

        叹曰,至今无一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诗都是作者瞎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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