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狐狸
“咳咳咳……”
苏檀猛烈咳嗽,只觉心口针扎一般疼。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入目是考究奢靡的月影幔帐,鼻尖淡淡沉水香味。
身前锦被松软暖和,上好的料子,触之顺滑。
“姑娘,你醒了?”
苏檀闻声转头,只见一双素手撩开幔帐,穿绿裙的宫女低头看向她。
苏檀眼波微转,晕倒前的记忆悉数涌上心头,这宫女是钟忆巧身边的,昨夜宴席之上她见过。
看来,钟忆巧果真将她带到自己宫中。
苏檀佯装略有不安,撑着胳膊便坐起身,哑声道:“这位姐姐,我……我是不是失礼了。”
说着便要下榻。
这一动作,她不动声色发觉自己的衣裳也被换了,从里到外。
钟忆巧此人果真心细如发,处处提防。
出神间,珠帘轻晃,念叨曹操,曹操便到。
钟忆巧一身妃色长裙悠然入内,她仍旧端着笑意,一双杏眼淡淡看向苏檀。
“苏姑娘还是躺着吧,陛下有旨,命本宫好生照顾你。”
此话虽客气,字里行间难掩高高在上之态。
苏檀抿唇,下榻穿鞋,屈膝对她行了一礼:“民女拜见容妃娘娘,昨夜多有叨扰,如今已恢复尚可,多谢娘娘。”
钟忆巧缓缓踱步至主座前坐下,掸了掸云锦袖摆,不轻不重:“起来吧。”
她抬眼瞥向绿裙宫女,面色不虞:“绿桐,还快去取外裳外裙来给苏姑娘穿上,仔细冻着,陛下拿你问罪。”
“是,奴婢该死。”
苏檀垂首冷冷勾唇,谢恩。
穿戴洗漱过后,钟忆巧领着苏檀去偏殿用早膳,待菜点粥品上齐,她挥手遣退满屋伺候的人。
“苏姑娘旧疾未愈,趁热喝了药再用饭。”钟忆巧将盛满药汁的瓷碗推到苏檀面前。
药汁黑黢黢的,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竟熬出这么浓一碗。
苏檀颔首,端起碗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张口刚要喝,却听得钟忆巧意有所指。
“你还真敢喝本宫给你递的药啊。”她嫣红唇瓣微微上扬,低声轻笑:“不怕有毒?”
苏檀顿住,抬眸看了她一眼,迎着钟忆巧挑衅的目光,她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钟忆巧若真是如此无脑之人,在后宫中断然活不过三天,又谈何争宠。
喝完后,苏檀拈起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气定神闲答道:“民女自然不怕。”
她璀然一笑:“容妃娘娘,您如今宠冠六宫,怎会为难我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
“多谢赐药。”
钟忆巧含着笑,冷冷赞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民女。”
她话锋陡转,意味深长:“你说,本宫究竟该唤你苏檀,还是念棠呢?”
苏檀浅笑垂首:“只是一个名字罢了,不重要,娘娘喜欢唤我什么都好。”
钟忆巧睨了她一眼。
从前当真小瞧了她,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却是为她假死为了嫁衣。
还受了那顿叫她生不如死的杖刑。
若非高人赐灵丹妙方,她此生只能瘫痪在床,受尽凌辱与白眼。
谈何不恨。
钟忆巧敛了神色,直言不讳:“你入宫究竟有何目的?”
苏檀心头一哂,不过三个来回,这就不装了么。从前见惯了她用阴谋,如今改用阳谋了?
她抬眸看向钟忆巧,目光澄澈,“民女进宫并无目的,只是陛下抬爱,有幸见识一番罢了。”
钟忆巧没说话,悠然提勺,轻轻搅动面前的燕窝羹。
“你觉得本宫会信?”
苏檀微微一笑:“那民女说确有目的,是为陛下而来,您信么?”
钟忆巧指尖一顿,掀开眼帘:“怎么,沈大人出征失踪不久,你就急着攀高枝了?”
她如鲠在喉,语气干涩:“枉他对你,一片深情。”
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亘古不变的道理,沈修妄真是瞎了眼。
苏檀不置可否,垂眼提起筷箸,“容妃娘娘,人往高处走,不是么?”
她抬眼看她,“民女已饮过药,可以用饭了吗?”
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并未让钟忆巧生气,心绪百转千回一番,她悠然点头:“当然,苏姑娘随意。”
今日不过开口试探一二,事实上无论苏檀说什么,她都不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既然敢撞到她的门下,岂有全身而退之理。
如今的后宫,可不是从前沈府。
用过早膳,皇帝派内务府的公公送来好些东西赏赐给苏檀。
穿的戴的,还有趁手用的物件儿,皆是遵照后宫从六品美人的份例。
又遣嬷嬷来照看苏檀的身子恢复如何,旧疾是否严重。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六宫全传遍了。
诸位嫔妃借着向容妃请安的名头,左一波又一波,险些踏平翎祥宫的门槛。
只为瞧一眼这个苏檀,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狐狸精。
待到看见真人,众人愈发觉得她就是个狐狸精。
这场心照不宣的“赏狸”大会,直至午后方才结束。
翎祥宫主殿卧房,钟忆巧斜倚着贵妃榻,阖目假寐,姿态慵懒。
榻前跪着一个小宫女,双手握着精致的美人锤,轻轻为她捶腿。
珠帘晃动,一位容长脸的嬷嬷缓步走进来,垂眼瞥了小宫女一眼,小宫女立刻会意起身退出去。
钟忆巧舒心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常嬷嬷,都安排好了么?”
常嬷嬷应声:“回娘娘的话,瑾梅和佩儿已经派去偏殿伺候,您保管放心。”
“俪妃和淳嫔怕是如何也想不到,她们苦心安插进翎祥宫的眼线,最后会成为娘娘的助力。”
钟忆巧哼了一声,似笑非笑,轻轻抚着尾指的纯金护甲,若有所思。
这宫里有的是蠢女人,若是那些蠢女人斗不过苏檀,自然还有太后老人家治她。
怎么轮,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她纵使再恨苏檀,也绝不会在争夺后位这种关键时候惹陛下不快。
一个小贱人,她也配。
三日后,苏檀的身子已快要大好。
赵贤派来查身的嬷嬷一日两回,临幸之意昭然若揭。
这日午后,偏殿。
苏檀坐在案前摆弄着内务府新送来的首饰和玉石,叮叮当当声中,随意抬眸打量屋里的燃着香炉。
避子香、摄魂香、凝痴香……这三日换着法子的熏她。
苏檀无声摇头,宫里的女人真是太癫了。
只为了争赵贤那个喜怒无常之人的宠爱,值得么。
她百无聊赖,盯着更漏暗暗计算时辰差不多了,遂转头看向贴身伺候的两个宫女。
瑾梅和佩儿两人一个在外间忙碌沏茶,一个在里头为她铺床熏香。
苏檀稍加思索,唤她们过来,随手递给两人一副玉手镯。
瑾梅犹豫不敢要,“姑娘,您这是?”
苏檀笑得温柔:“赏你们的,我这会儿在屋子里闷得难受,能否劳驾你们领我出去转一转?”
陛下钦定的美人想逛一逛御花园,谁又敢说一句不可。
瑾梅和佩儿两人分外“尽心”,为苏檀引路,赏梅观菊。
苏檀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皇家园景,走一路歇一路,逛着逛着悄然临近寿康宫。
她一路欣喜万分,瑾梅和佩儿在身后跟着并不多加劝诫,暗自发笑,这位苏姑娘的言行举止实在小家子气。
纵使承蒙一时圣恩,定也不会长久。
苏檀一路且走且看,待看到不远处两名内监捧着猫主子款款散步,她唇角上扬,不动声色按了一下腕上的银手镯。
细碎香粉尽数落于掌心,她悄然涂抹开来,迎风站在园圃旁赏梅花。
“喵……喵……”
内监怀里的猫儿忽的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然后猛地一跃而下,径直朝苏檀奔来,脖子里挂着的金铃叮叮当当。
内监慌忙追赶,尖声细气:“踏雪,猫主子,您慢点儿跑。”
此猫乃西域进贡,大魏仅此一只,太后娘娘珍爱无比。
平日里但凡能抱着,绝不让它自个儿下来走。
通体雪白的狮猫才不管身后的呼喊声,一鼓作气跑到苏檀面前,昂起头,漂亮的蓝色眼珠子盯着她打量。
叫它欲仙欲死的香气愈发浓郁,它终于耐不住诱惑,放下骄矜,挠着苏檀的鞋面,一声接一声的夹着嗓子:“喵……喵……”
撒娇求她抱抱。
苏檀俯身将它抱起来,顺着它的小脑袋缓缓撸着。
踏雪一头埋进苏檀怀里,无比乖巧,似是久旱逢甘霖。
……
傍晚,寿康宫。
殿里乌泱泱跪着满屋子奴才,个个面如土色,以头抢地。
高太后怀里抱着恹恹不醒的猫儿,怒不可遏,“一群废物,治不好哀家的踏雪,你们通通去陪葬!”
“太后娘娘饶命,奴才尽心伺候猫主子,从不敢有二心,还望太后娘娘明鉴。”
“拖下去!还敢狡辩!”
高太后剜他一眼,挥手示下。
小内监吓得魂不附体,搜肠刮肚想活命的法子。
猫主子的吃食和饮水日日皆有专人试毒,绝不可能出差错。
今日午膳过后,他照常捧着猫主子去御花园散心……直到,遇到了那位苏姑娘!
小内监被架着胳膊往外拖,使劲掰着门框,慌忙开口:“太后娘娘,是苏姑娘,苏姑娘她抱了猫主子!”
“一定是她克坏了猫主子……太后娘娘饶命啊!”
听到这声,高太后缓缓抬眸,眯了眯眼睛,“慢着,让他说。”
小内监如临大赦,“噗通”一声跪下如实回话。
“太后娘娘,今日午后猫主子用过午膳,奴才就和小全子一起伺候它散步。”
“起初一切如常,直至在御花园中遇到那位苏姑娘,猫主子就像发了疯一样往她怀里扑,后来奴才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猫主子抱回来。”
“回来后猫主子如常午睡,谁知……谁知,却一睡不醒了。”
小内监抹了一把泪,“奴才不敢隐瞒太后娘娘,民间有传说,说是狐狸子最克猫儿……”
高太后眉头紧锁,苏姑娘,狐狸?
她身旁的老嬷嬷适时开口:“太后娘娘,您近日吃斋念佛有所不知,宫里新添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陛下对她嘘寒问暖甚是上心。”
“也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她是勾魂夺魄的狐狸精。”
“就连伺候她的小宫女也曾见过半夜露出来的狐狸尾巴……”
越说越邪乎了,高太后眸色一寒,岂有此理!
皇帝如今真是越发随性,什么来路不明的妖精也敢碰。管她是妖是鬼,宫里容不得这些脏东西!
她沉声吩咐:“去,把那小妖精给哀家捆来!”
“另,召诸葛方士速来!”
“是。”
高太后抚着怀里的猫儿,心疼不已:踏雪,你可要撑住啊,奶奶为你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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