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好汉的拳头
一心只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道：“我们不是混混儿吗？怎么成土匪了？”
伏翼发慌，只手足无措，呐呐地解释道：“这蔫儿土匪不是土匪，他不抢劫，也不打家劫舍，表面上还很和善，暗地里光做坏事。”
一心小声道：“就是指奸细……”
兆学疚心里针扎一样，只刺刺的痛，又自觉得懈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柳生照常回来，只是微微红了眼睛，也不看谁，就准备去睡觉，不道小榕树既闹出来就不可能闷着过去，而他大概也能估算到，只要不太离谱，一心不哭，还闹不动戴门子。那么就先拿了柳生开刀煞气——只听他道：“以后哭的时候把手塞嘴里，别出声，你光这么开着水管，算嘛？你知道现在水多贵吗？”
柳生又躁又愤，再冷静自制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自是委屈了半个晚上，那里还经得起这连二接三的刺激？当下也不认老大，一转身就一脚扫了过来，一心和伏翼连忙抱了各自的被子一齐退到角落去看热闹，兆学疚仍是不动。
几个回合下来，伏翼只瞧得暗暗称奇：小榕树所学驳杂，但力气稍弱，功夫欠精，虽是身经百战的狠角色，但要是认真计较，自己似乎也尽可抵挡得了。而柳生手段阴毒，招式快狠，全无多余动作，端的深不见底，自己也无十分把握在他手里讨得好处去。但他在小榕树手下却似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任他来势凶猛，如同拼命，但小榕树似熟知他的路数，眼珠子都不多瞥，喉下、前胸、下阴三道攻击尽数隔开，同时手中烟枪一晃，一口气喷将出去，掠过烟口便生出一股猛火，冷不丁向柳生劈面袭去。柳生慌忙伸手去遮挡间，小榕树顺势只一脚，已交裆着——沉重的闷响，伏翼和一心瞧着也不禁夹紧了双腿，同时牙痛似地抽了口冷气儿！只见那柳生当下已双手掩着，做一堆儿喘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前后不到一分钟，一场恶斗已分高下。
小榕树心里冷笑：你再狠又如何？杀手的料儿，激愤之下，下手更是只知杀着，攻击的只是三路致命处，防守的范围自然就小了，要抵挡住又有何难？而这一场不来点狠的，只怕还压不下这一窝儿蔫狠蔫狠的小弟。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见好就收的主儿，也是柳生倒霉，被小榕树一招制下，再不容情，被他上前一脚劈面踏倒，接着就脚尖拳头齐上。当下柳生只躲了个舌尖儿挨不着，身上早顾不得了。
旁观的两人齐齐慌了，连忙上前，由比较得宠的一心帮住了小榕树，伏翼一头劝一头骂，扶住柳生，柳生脸上又是鼻血又是鞋泥，狼狈不堪，情知强不过，当下少不得含羞带屈，向小榕树剪拂了，道一声：“哥哥，再不敢了。”
四人依旧躺下，不得已，柳生挨着小榕树的另一边。一个大通铺，五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隔阂，端的是同床异梦。连一心也自觉得压抑，无人成眠。
兆学疚睁眼望着透窗而入的一室月华，忽然轻轻地道：“我从少年时代起就游历在海外，孤身一人，可我想，在海的一方，自有我千千万万的兄弟，我不孤单。我一直认为，在中国人的心中，兄弟情是大事儿，大到什么程度？仅次于孝道。可是我们眼下除了戴门子，都无亲可孝，惟有彼此。在这里，一心会摔跤，伏翼会打探消息，柳生身手好，老大统筹力强，我……我是老学究，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样优异本领，共同点是‘好’……”
本来大家都静静地听兆学疚说话，可话到这里，他们的情绪都上来了，小榕树想：我是老大，能和你们一样，只有一样儿优异本事儿？我该比你们都强才是！伏翼不高兴：我那不叫打探消息，那本来是可以卖钱的，可你们都当是白白贡献的……柳生狐疑兼羞愤：我只有身手好吗？眼见我连小榕树那厮都打不下，莫不是在讽刺我？你以为就你很有学问吗？我原来还是当师爷掌故的，博学不逊于你！一心也不满：我就只会摔跤吗？我拳脚功夫比你们都好，而且我还会念经。
反驳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于是其余四个都只肚里抱怨，却暂且忍下，没有人提出异议。兆学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把全体弟兄都给得罪了，只继续道：“可在这个年头，‘好’没什么出路，因为世道太差，我们又太年轻，所以每个人都被憋住了，人人都是死棋，抱成团之后，才能得以舒展。所以中秋节那天，大家伙儿回来，一起吃饭认门子，一起园月放烟火，一起准备去偷轴胎、闹王府、斗黑龙会……虽然不算全赢，可我们很痛快啊，除了‘好’以外，求的不就是个‘汉’吗？汉者，大丈夫也，大丈夫立身处世，不就是求个痛快吗？既然生在这豪情壮志的年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要为了些许的小恩怨自作践呢？我愿意信任你们任何一个，哪怕真有人作错了事儿，也不是存心要做蔫儿土匪。我们谁没错过？我也相信，相处的时候总是真心的，总是一场兄弟、是手足……”
一室月光，回荡着五个人轻轻的呼吸，兆学疚的低哑的嗓音轻轻在回荡，催眠般，静悄悄地，每一颗悸动的心渐渐趋于平静。
渐渐夜阑人静，自有人好梦，自有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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