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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最强


小榕树怀着猜忌之心,丁佼未尝不怀恨他一再的粗暴狠绝,伏翼为求自保只管扇乱,兆学疚最抛不开儿女情长,柳生对谁都不上心……一心能感觉到离散决绝的气氛——然而除了他,谁又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江湖手足梦呢?处在这样翻翻覆覆的世界中,乱,死,分手,不意的打击,离散,算得了什么事。丁佼也预估到要断绝,但无余力挽救,他的眼光半是怜爱,半是不以为然,仿佛小榕树是他深爱的误入歧途的幼弟,目光凝视他良久,然后转向窗和窗外夜色渐浓的天空。

        死一般的沉寂,化不开石头般的僵硬。他们只等小榕树滚动在喉头间的再一次驱逐。

        “哇——”

        被气氛拘得不能说,不能动,一心于是放声大哭,哭声嘹亮委屈地冲出死硬的空间,众人都有些无措而又放松的愕然,面面相觑间,门“吱呀”的一声被轻轻地推开来,戴门子汲着一双船一般的大头鞋,站在门口。慈眉善目的模样,然而,却瞒不过一些知机的——小榕树和丁佼瞬间色变,伏翼迟得一下,也是傻了。

        “怎么了?玩儿呢?一心乖乖儿,瞧你伤心的,跟戴门子去?”

        小榕树连忙摇头,丁佼也摇头。

        “不……我们……”

        戴门子的笑口慢慢一收,双手一拍,小榕树和丁佼就吓得不敢动了,这时她的声音才变了,她才真正开始说话——她就如同母老虎一样黑口黑面,火泼泼地、又快又高,就如同快爆竹一样滚滚骂将进来——“大晚上的,作死呢!小兔崽子,现在都别操心我,我就是个死人那。一个个大的小的欺负一个最小的!明儿是不是就该轮到我这个老不死了!打量我非跟你们搅和,明儿我和一心一拉下脸,就当马路观察,伸手大将军!不然我就在这门口帮着骂着,大概也能撑个三五天,你们在里面也能尽情打。我骂着,把动静掩过去,外边也听不着哪!各位尊官得半日闲,我们大家小口儿的却没日没夜只是忙哪……”

        一心本来在戴门子裙里哭,吓得硬生生噎了回去,戴门子得空,抬头利刀切菜一样下令:“丁佼,你还不回你房睡!伏翼、柳生,去拿铺盖!糖二,你这么大个人了,滚在地上脏不脏!你以为你的衣服都是谁在浆洗打点哪!起来!树哥儿,你黑个脸还要杀人?你真有这本事儿,怎么不在外面打杀干净了再回来?赶在家里好厮杀那,谁教你的?关门打狗狗咬狗你们不嫌我也嫌狗毛砢碜我!也好啊,杀我看看?中国人历来喜欢看杀人,这可以提醒自个儿,我们的小命儿多么不值钱。要不你们就好好打,我在外面一把火都烧个干净舒心!一心,你跟我去?”

        戴门子骂得兴起,嬉笑怒骂,不见脏字却刺人刺心,这时大概有些儿腿重了,就去拉凳子,这一坐踏实了没好真能骂个一天一夜!这下他们确实齐心了,一心和小榕树去拦着,后面几个谁也不敢慢下,齐齐把所有的凳子都收拾藏过了,硬生生地赔笑着。

        一心不哭了,退出来,很亲热地挨着小榕树,其他几个看小榕树还在别扭,怕他后来报复,都不敢应去,戴门子就恼了,冷笑数落:“你们这一窝子不齐心,怪谁?不中用!亏我好吃好喝好行头地伺候着,指望你们能有些儿出息儿,带携得街坊邻居都能有条活路有个盼头,都瞧瞧!相互瞧瞧吧,就你们这些个熊样儿,孬样儿!死样儿!一个个儿,乌眼鸡似的!都盯谁死哪!这么狠的,来,来,冲我戴门子来咬两口儿!被三不管上下看了,这地界儿早散火了,还混个屁!既然都不行,就认憋吧,反正你们也不行,认真要抓蔫儿土匪,一个也跑不了,也不用你指我我咬你,白让小孩子家老人家看着笑掉大牙,认真来论,你们哪个不是蔫儿土匪,哪个不都亏这三不管,亏我老婆子的!不细细寻也心儿不忿吧,既然都是没志气儿的好人,没本事儿的孬人,软屁屁的良民,权柄儿就收收吧,在把你们自己摘干净以前,谁都别跳出来称大!”戴门子看那一个个低头藏面,都愧服了,心里仍不解气,又断然道:“明天,自然有人来查你们的猫腻儿,现在,一个个儿的,都给我收声放定,睡觉!再弄出个鬼哭神嚎来,就试试我戴门子的新药吧!”

        她“哚哚跺”地说完,冲他们一屋呆木头使劲把门一关,又好像他们是几个大核桃,放在门那儿,她要用门把他们都挤碎了那样。

        缓得半响,他们候她的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也去远了,胸口那又惊又怕的淤气才敢舒了出来,当下各依其行,再不敢生事。

        等伏翼和柳生捧铺盖来收拾好,小榕树实在气不忿,按住伏翼一顿好打。兆学疚本来想问怎么只有一个房间也不敢开口了,但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侥幸——大概是戴门子那一顿数落,倒把这哥儿的老大派头消了个十成十,完全打回了十六岁少年的模样,虽然易怒不讲理,但到底比那个冷酷生硬的老大要好。

        一心常常与他想到一处,就解释道:“其他的房间都做了打铁的、机械的、还有炸药的、炼药的、木工的,还有堆放杂物的,丁老板交了租金,可以自己占一个房间,我们就只有这个房间,还好够大,可以打大通铺。昨儿就是这么睡的。”

        伏翼只耐到小榕树打毕,依旧嗫嚅道:“我早说我有未婚妻的……”

        小榕树只又想打,伏翼委屈地道:“我是说过,她自在湖南读大学,我不懂她为嘛不肯认我。”

        伏翼有一肚子困惑和委屈,可小榕树根本未通情窍,生活已经逼得他只是利字当头;而兆学疚自有一肚皮的曲折心事,也不肯搭理他。当下无奈,只得都抱了被褥睡下。

        小榕树理所当然占中间,一心随即亲热地靠近小榕树去睡,伏翼和兆学疚只好拖了自己的被褥到两边避得远远的,柳生却没有就躺下,大半个晚上过去了,柳生回来,却又不躺下,站在那里,久久,就见轻轻地问道:“你在水里给我下了药?”

        小榕树怒而翻身而起,道:“你怀疑我?你怎地不怀疑那个东洋女人倒来怀疑我?”

        柳生道:“是你在怀疑我!”

        小榕树道:“我就是怀疑你,怎么就那么巧,前天就你去踩点儿,结果轴胎就先被盗了,今晚倒在田中龙一那里露面儿,你又自和那东洋女人眉来眼去,你说说看,你不值得怀疑吗?”

        柳生只气得浑身发抖,伏翼见不是头,忙起来劝道:“别……你怀疑了他,他也怀疑了你,大家……扯平了。”

        小榕树跳起来,怪叫一声道:“扯平?我怀疑他是他根本就不值得信任,而他就应该无条件信任我!这怎么可能扯平!”

        柳生惨白着脸怔了半晌,冷笑道:“你也别只怀疑我,这黑龙会的轴胎你尽栽给我,那么另一个一模一样儿的又是谁泄出去的?”说完转身拂袖而去了。

        小榕树气苦,他正也想到这一层,可见手下这几个主力兄弟没一个能撇得清干系,经得起推敲的。可未及动手拷问,一个个又先蔫儿了,憋得他只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小榕树道:“一个个都成蔫儿蛆了,可我只要揪出这蔫儿土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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