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烈火金刚
那黄千珊被烟呛晕,倒在地上,忽然得一缕润泽清凉,便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却见四下全是火势,烈焰逼人,不由得往那润泽地地方靠去,触手却是一具日本武士的死尸!那润泽的竟然是鲜血!
黄千珊尖叫一声爬了起来,只见呐大一个阁楼里,除了火,只得她一个人,地板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却是死尸!
黄千珊又咳又泣,心里惊骇绝望到了极点。等定下神来,横了心就死,想道:“我虽是黄家的养女,却是更该争气些,死也不能和这些东洋鬼子混在一处,烧成灰也自不能辱了黄家女儿的名头,坏了我姐姐的名声。只可惜,义父的性子软弱怕事,没了自己管着、护着,只怕连自保都不暇,黄家仿龙尊的声威却是再不能够了!”
黄千珊跌跌撞撞地避火走着,却见所到之处见的都是日本武士的尸体,心里更是绝望,这时,她忽然看见烧着的桌子底下有一截中国人常穿的胶鞋,当下他乡遇故知一样,顾不得火,跑了过去,用力把那双脚拖了出来。
那脚却自动了起来,一蹬,就把黄千珊蹬倒在地,黄千珊当下又惊又慌又乱,可转念一想,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于是又喜又气又悲,爬起来望那脚就乱蹬了一通,骂道:“你还吓我!你还吓我!”直踢得那双脚慢吞吞地躲了躲,便爬了起来,那彻头彻腮都涨红的脸,酒气直冲斗牛,正是伏翼!
黄千珊记得伏翼曾从那黑龙会的包围下救自己出险境,当下大喜,一头扑了过去,喊道:“臭胶皮!真是你!你来陪我了!”
伏翼里里外外都只觉热,气血冲脑,倒觉得胆包着身躯,一站起来,就如同盘古顶天立地相似,当下双手一箍,竟敢抱住了黄千珊,大声道:“我来救你,我是大英雄!不是臭胶皮!”
黄千珊哭叫挣扎,伏翼却豪气干云地笑着、咳着,高声喊着、唱着,又一手揽定了黄千珊的肩腰,一手抓过了一根木杖,真以开天辟地的气势,把挡在前面的障碍物统统横扫开去,又全然不惧焰火,大步就往楼梯口走,黄千珊先是诧异、而后惊骇,最后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似乎被魇着似地,被压迫着心儿,只能仰头尽力看着这个徒然高大的男人,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这时,冷不丁一根火梁崩了下来,劈面砸到。黄千珊又是失声尖叫,伏翼却哈哈大笑着,扔开木杖,徒手就撑住了那火柱,那火就炙烤着伏翼的手掌,滋滋作响,他却死死顶住,一步也不退。
饶是伏翼如此英雄,却被卡在当地,进退不得。
眼看火烧将过来,焰火不时落在伏翼的身上,他不躲也不拂,只护住了黄千珊,黄千珊就大声哭道:“你这臭胶皮,快放开我,我不怪你。放开我你就能跑得了,不然都死,火来烧死你!”
黄千珊越是惊叫,伏翼笑得越发开心,他大声道:“小美人儿,看到没有?我就是你的大英雄!你还嫌我的手不嫌!”
黄千珊的泪珠儿一样一串串地往下掉,只是泣不成声。她自小失亲,被黄家收养,虽然义父慈爱有加,却是一副泥性子,所以她自小就好强拔尖,犹如瓷器,外围刚强,实质就不免空虚易碎,心中未尝不渴望有人能这样托付依赖。
这时,又一道人影蹿将进来,大声呼道:“千儿,千儿,你在哪里?不要怕,爸爸来救你了!”
黄千珊心下一热,昏热中,只觉得真是爸爸来救自己了,于是张口就哭着喘不过来:“爸爸,我们在这里……”
秋老虎大喜,刚要上来,楼梯却顷刻燃烧着崩塌下去,无路可上。
抬头看得泪人儿一样咳着、喘着、哭着、喊着的小女孩儿,却是够不着,秋老虎心如刀割,心下更是糊涂,只颠三倒四地哄着,四下里焦躁地把火乱踢。
黄千珊心下绝望,只哭道:“爸爸救救我们……”
秋老虎俨然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心里火烧火燎地痛着,焦灼着,心绪惘惘地却飘得更远……那一场天灾人祸,让他被天爷从心尖子上摘去了宝贵的明珠,他不知是后悔让女儿进学读书,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把女儿纵容到底——
妓院护院的女儿,斧头帮老大的女儿,想必挂着这样的名头很不好听吧!若果再倒退些日子,回到大清朝盛时,她就是贱民出身,连下九流的戏子都不如,更不提入学读书了!她是个多么坚强上进的好孩子啊,小猫眼看着比她壮,却因为被人嘲骂是老鸨的儿子,而不肯去上学,反倒愿意跟自己混江湖。但她不声不响的,把一切都吞了下去,自己消化,自己处理。这一点,倒不虚她老子的盛名嘛!总之,她终于把那一帮子清高的女孩子统统都收罗了,其中,还有个老师教授的女儿,又冷淡又懦弱的性情,一点点子大,懂得特别多,洋文一串串下来,却还不是yesyesno那一国的,难怪清高得什么似的,却与她相好得就跟亲姐妹一样。
渐渐地,就这么长大了,升到了天津卫最好的南开中学,她家里又放着花满楼这么一个妓院,本该有些避讳,但自己这些年渐渐在大罗天里闯出了些名头,也结下了不少冤家,只有放在老巢才真正安心,至于女孩儿家的清名,倒也顾不上太多了。幸而她们这些新派女学生,开始嚷嚷嘛妇女解放,平等自由,一切倒开明了。连那个最清高的女孩儿,也不介意时时出入花满楼——问题也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开始乱套了……
那是一场席卷了全国的青年运动,1919的五月,整个世界都沸腾起来!他不是青年,难免有些跟不上趟——
他不明白——“你要宣传,回家来对我宣传好了,有嘛说的尽说个畅快,我总之竖起耳朵听你的,你要嫌爸爸一个太单,爸爸也可以把人都给你拢来,要多少有多少!这样既不会闯祸,也过了你的宣传瘾,你为嘛不这样做,定要跑到各处,又辛苦又危险,吃力不讨好去宣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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