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是童话也是寓言
兆学疚心中又是一动，想问些什么，西贝又不肯打住话头，他只好耐着性子接着听——
“三不管中多少奇人异士，多少打熬了一辈子的老江湖，凭嘛会信服一个小孩儿，可不是小孩儿吗，他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为嘛？血统说，有一点，他爹妈厉害呗！最重要的，得是爹妈英雄儿好汉！这个，不难，据说龙女黄书盈原来也只是个才女，后来跟了慕容大侠，也能奔走江湖，这叫夫妻相。”
兆学疚只觉得头如斗大，忍无可忍地打断：“西贝兄，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天师符咒的奇效，能让任何人变异成好汉的事？”
西贝喝一口酒，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显然是有备而来。
“性格本来就是变化的，沉睡在无意识下的东西有时会在某一天忽然表面化，龙女黄书盈怎么就不能江湖化？洋人就科学吗？他们说科学，怎么不见扔了他们的圣经来！凭嘛他们的圣经里的上帝就叫信仰，咱中国的神仙道士就叫迷信？腊肉传说，王子杀死了一条龙，种下龙牙，就长出来许多武士，他们互相残杀。看看，龙牙怎么就长出了武士？这就是变化，说先进点，叫进化，也可以叫变异。我们义和团的天师符咒，怎么就迷信了？”
兆学疚没料到到他竟有这番雄辩，不由得怔住了。只见那小玉壶又在那儿叹息道：“是希腊，不是腊肉，都说多少会了，让妈妈听到，又该生气了。”
兆学疚就记起那个小花儿一样的乌嫂，原来是她，这倒是个文人款，不仅如此，还是个把书读通了、读活了的中西通，寻到南开大学里也未必能寻出许多个来，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三不管去？而最让人吃惊的是，看这样子，她竟不像是失陷于污泥里的妙玉，而是“巧得遇恩人”的巧姐……
这时，西贝大概也感觉到生意无望，于是只好打住了，一边吞咽一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小兄弟，嘛都别说了，你一个出洋的人，少爷，不嫌弃我们江湖混星子，这个情，这个面儿，咱心里热乎啊！来，大家一起敬兆少爷一杯！”
于是劝菜过后，兆学疚又迎来了一轮敬酒。兆学疚心里也热乎乎的，豪气冲顶，于是来者不拒，喝！喝得浑身发热，秋天的冷风一吹，说不出的畅快舒服，兆学疚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天的星斗，不觉雅兴大发，赞道：“伏翼，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雅骨，知道醉酒赏月，可惜我的画具都没有带来，要不然画上一幅肯定是佳作。”久久没有听到伏翼回答，兆学疚有点疑惑，推了推背坐着的伏翼问道：“你怎么了？对了，他们人呢？行李拿到了吧？我带你去……”
伏翼闷声道：“你嘛地方也不准去了！”
兆学疚奇怪多过生气，道：“哎，你怎么了？怎么以这种口吻对我说话？”
伏翼道：“我嘛都没有了，我再帮你赔不起了，一顿饭，嘛都没有了……”说到最后，伏翼几乎要哭了出来：“我辛辛苦苦存的钱全没了……”
兆学疚的酒全作冷汗出了，他一哒声地问：“怎么会事？你会的帐？他们赔了行李，一顿饭作抽头吗？……行李没影儿，白搭了一顿喂狼了！”说到末，兆学疚照例心慌作了愤怒，一条无名业火从脚底直冲云霄，炎腾腾地按耐不下，只冲得他拔腿就望妆园奔去，伏翼唤也唤不住。
妆园的月牙门压根就没有门，永远是洞开的，兆学疚一头冲到妆园前，刚要踏进去，伏翼也是个知机的，急叫道：“别进去！”
兆学疚一惊，想起昨天的窘惊，心有余悸，连忙停了下来，就站在门口怒而大叫：“小榕树，你出来！你给我出来！爷要跟你单挑，和你决斗！”
兆学疚叫了一阵，压根儿就没人理会，甚至连大杂院里的灯也没有多亮一盏，妆园里只亮了门口小屋的一盏灯，里面不紧不慢地传出“咯吱咯吱”削木头的声音。兆学疚嗓子都哑了，伏翼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站着，这时，咯吱声停了下来，片刻，一杯茶水递到了兆学疚面前，兆学疚傻了，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那做木工的戴门子站在妆园门口，长裙曳地，简直不见鞋面，显得有些鬼魅，但她的表情很实在，精明而实在。她怜悯地看着兆学疚：“喝吧，喝吧，看你，声音都哑了，都深夜了，我也该睡了，你要不嫌弃，我把我的凳子搬出来你坐着喊，能省点劲儿……”
兆学疚傻傻地一气灌完水，疑惑地问：“你是谁？也是小榕树的人？你把他叫出来吧！”
戴门子摇摇头：“大家都叫我戴门子，我是看门的，只管看门，不管叫人。”说着戴门子拿回水杯慢慢地往里走。
兆学疚大急，又不敢追进去，只站在门口大叫，叫了一会儿，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得冒烟儿，也火得冒烟。
这时，戴门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院子里飘过来：“没用的，不会有人出来跟你打的，你想想，狮子会答应老鼠的挑战吗？不会，因为狮子赢了也会被人取笑，说他跟老鼠打了架了，而老鼠却可以炫耀，自己向狮子挑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喝过洋墨水的人怎么就不懂呢！”
这不是三不管版的伊索寓言吗！兆学疚完全傻了，站了片刻，在伏翼的劝告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这时，一堆烂柿子臭鸡蛋不知从那里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伏翼躲得快，但兆学疚就没有好运，脸上直接开了花儿——抹一把脸上的脏东西，兆学疚恶狠狠地笑了，笑得伏翼直打颤。
一走出大门，两条大汉迎了上来，兆学疚也自主动迎了上去，道：“带我去见秋老虎吧，一切就按他说的办！”
伏翼呆住，嘴唇动了动，看着兆学疚小分头上的柿子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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