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起新房（三）

占喜回屋，看到躬在灶旁吃得心满意足的方桂兰，不觉惊呼出声，“二婶，你何时来的？”
方桂兰嚼着嘴里半块肉，斜眼睨她片刻，“你管我何时来的，有好吃的光顾着喊死老头子来，成心想撇开我们一家子是吧。”
方桂兰对占老汉的不恭敬，落在占喜眼里，犹为碍眼。两句话，又惹怒了占喜，猛地抽手方桂兰手里中的碗筷，又把叫她吃了大半的红烧肘子夺来盖在溲箕下，抱臂回视。
“二婶莫不是来同我说笑的，叔请爷过来吃顿饭合情合理。先前，二叔二婶分个儿不请自来过两回，是没叫你们吃饱？有些事做得顺手，如今，连饭食也要偷摸着吃上两口才肯罢休。你若光明正大的进来，我还好引你去外头见见人，现下怎生是好。赶你还是留你？似乎，我都寻不到适当的由头，替你分辨。”
方桂兰气得咬牙，占喜自小嘴利，在占家时，还懂得敛起几分。如今离了占家，倒是张牙舞爪的极难对付。她心中憋闷，怒目瞪了半晌，最后忿忿然挥手走了。
走出赵家院子，方桂兰驻步回头看了一息，蓦地，她咧嘴笑了几声，如不搅他个家宅不宁，难出这口恶气。
院里，几人大致商定了动工范围。泥匠师傅拿粗线，在指定的地方框起几丈见方的范围。分别指着角落各处，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同赵有才一一详说。
“基木好说，林子里多的是，稍后我去村正那里一趟，出些银钱，你们挑着耐潮耐蛀的伐来。对了……台基和墙体，要用青砖。”
两人又是一默，乡下建房大多用夯土石块，用青砖的甚少，除非顶富庶的人家。转念又想到晌午吃的饭菜，他们释怀，连连应好。
“你放心，我们虽说不比得城里工匠的大本事，十里八村，也无一人不说我二人活做得精细。”
“如此，便放心交于你们了。我平日里事忙，正好请了亲家来同我帮忙，二位若有事，同他说也是一样的。”
占老汉笑着与他们拱拱手，“有劳，有劳。”
挖坑、埋桩、填土。没一样活不需力气，除了赵寅和冯春生，人手还远远不够。占喜想到了狗子，她清洗完灶间，把占虎留给占老汉，一人去了后山。
占喜每次来得相当不凑巧，破窑里照例只留了狗子娘一人在。同她说明来意，没顾得上寒暄几句，就起身道别。
今日只粗略商讨一下具体事宜，待明日，才会真正开始动工。光砍木运下山，就是费功夫的活。
转眼一日又过，占老汉在赵有才的强烈要求下，没能走成。只他也没同人共宿一屋的习惯，在床上翻了大半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天不大亮又要起，累得占老汉也跟着惊醒，直到坐在桌前用朝饭时，仍有些精神不济。
占喜担忧地看着他，“阿爷可是没歇息好？”
他忙挥手道：“无事，想着院里两亩地的苞米，不知你二叔他有没有帮着收起来。”
占喜默然，大概是没可能的。占老二一家人多懒怠，她深有体会。
“日头好着呢，就算放在院里不收，也无妨。您要实在不放心，下半晌我回去看看，帮您弄好了再回来。”
“放着便放着吧，家中事多，亲家大清早的又上了山，莫要添麻烦。”
“好，听您的。”
无意与他平添忧愁，占喜还是决定觑个空回去看看。不想，还没行为，却被突然而至的占老二一家打乱了阵脚。
四个垮着肩，坐在赵家堂前的时候，占老汉气得眉眼险些飞了起来。皱褶横生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从他们面上一一点过，  
暗含警告地道：“你们来做什么，莫给亲家添麻烦，快家去。”  
占老二明显是拖家带口的来打秋风，哪怕占老汉出手打人，他也不会走，“爹，亲家建房子这等大事，您也不同我们知会一声。好歹一家人，过来帮忙实属应当。家里头的苞米您放一万个心，我已经收好了。”
知道他什么德行，占老汉也没真想留他下来帮忙，“紧着些走吧，这里人手够了。”
昨日吃的肉似乎还在方桂兰嘴里打转，光凭占老汉的三言两语，哪里能劝得动，“爹，起房子好歹是大事，娘家不来人，喜儿面上也无光。况且，人一多，灶上的活就繁重，一人哪能忙的过来。你看，一大早的，我就拉了杏儿过来。我们灶上功夫是没喜儿能耐，帮着打打下手还成。”
占老汉忘了这茬，扭脸看向占喜。
占喜眼神微闪，轻轻点了点头。方桂兰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还想不明白，枉她在占老二生活这么些年了。只外人眼前，她总得顾忌着占老汉同赵家的脸面。不就是多几张嘴吃饭，过了今日，她再想法子赶人。
热情地拉过占春杏的手，占喜一口一个‘阿姐，你来帮我，可轻松不少’。碍着占老汉在，占春杏抽了几回的手，最终还是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直到占春杏不堪其扰，僵着面皮，似笑非笑地应下，她才松手。
桌上杯盘狼藉，既说来做活，断没有让他们闲着的道理。
“春杏阿姐，你今日穿着清爽，怕是要让你做累活了。”
占春杏一身簇新对襟桃红短衫，乌发也是用头油打理过的，顺发光亮。占喜暗笑她，当自己来走亲，还是来相人的。
占春杏唇角撇了撇，直道：“无碍，平日里也这样穿。有什么活，你只管说来。”
“这些，劳烦阿姐收拾了去灶上清洗干净，我得赶着去屠户家里割些肉来做晌午饭。”
她张张嘴，望方桂兰一眼，刚想反驳却被顶了回来，“叫你去你便去，看我做甚，难道还想叫我去做不成。”
占喜见她不情不愿的收拾，心情瞬间大好。
抬眸见赵寅从屋里出来，上前道：“虎儿可醒了？”
赵寅摇摇头，“让他睡，索性无他事。”
灶间，刚放下杯碗的占春杏，立马扭着身子走了过来，歪身唤了声，“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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