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深夜归家

夜暮渐合，各家炊烟起。  
昏黄的光线，自顶头越来，虚虚拢在灶间那抹忙碌的身影上。一道的，还有身畔上蹿下跳，围着灶台打转的小家伙。
“阿姐……好香啊，可煮好了？”
占喜把泡发的山菇切块倒进锅中，轻轻铲动几下，又合盖焖上。
“再等会儿，你去院里看看，叔和寅哥他们归家没有。”
“诶！”
占虎蹬着短腿跑去院外，半道的大树拦了视线，他又跑去村道上看了半天。除田间做活归家的人，没见赵寅父子俩的影踪。他又迈腿跑回来，坐在门槛上继续等。
天际夜色愈浓，占喜点燃桌上油盏。屋内骤亮，她看了一眼趴在桌旁昏昏欲睡的占虎，柔柔唤他起来。
“你先用饭吧，用完了去屋里睡，叔他们不知几时才能到家。”
小家伙熬不住了，早先想喝鸡汤的心，早已被睡意打败。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碗中的鲜味，半眯眼囫囵嚼完，便被抱着回了屋。一挨着床，他就翻身睡去，衣裳何时被脱的，他也不知道。
月影扶疏，秋光淡淡，白雾似的云将半弯明月浅浅遮去一半。缈缈轻烟笼照在山林草野间，寂寥的风，卷起几摞残枝枯叶，浮沉万千。
远处两道身影，趁着清冷的月色而来，车轱辚辚，发出轻响。长鞭挥舞，割裂空中稀薄的冷意，沁凉的风，一道载着归家的人。
在占喜脑袋第三次磕向桌面时，终于听见院里的响动。紧接着，她一跃而起，拉开门朝外看去。
“叔儿……寅哥……路上可辛苦。”
赵寅跳下车架，一瘸一拐地快步过来，面上的兴奋，难以遮掩。
“今日同爹去了城里，比镇子上还要繁华热闹。”
接下赵有才递来的竹筐，占喜心里难免小小的失落。既去了城里，说明栖凤楼的生意怕是保不住了。
“叔……寅哥，先用饭吧。我煨了鸡汤，快喝两碗祛祛寒气。”
等人的功夫，占喜怕鸡汤冷，又添了把干草，温到此时正好可以入口。
占喜给他们各盛了满满一碗，又舀了大半海碗放在桌上，以便再添。里头那口锅上，还蒸着烙好的玉米面饼。她拿了一块，其他都分给了赵寅父子。
半碗汤下肚，占喜顿觉腹内饥寒去了大半，她看了看桌上狼吞虎咽的父子俩，终究没问出想要问的事。
一大锅鸡汤，三人吃完还剩半锅，占喜准备明天擀了面条，下汤面吃。
灶间清理完，赵有才仍在桌旁数今日卖出的货款。
“叔……这栖凤楼的生意……”
赵有才手下微顿，后快速恢复正常，“无妨，往后送去城里也是一样。今次看了几家酒楼，生意皆可。带去的山货，分分捡捡险些没够。我同他们定了三日送一回，明日就要进林子，趁天寒地冻前，能多捕一些是一些。”
“远是远了点，好在不白跑。”
“嗯。明日从林里归家，我就去喊了泥瓦工过来，房子如何起，总要先弄个章法出来。近日事多，你在家中万事留心。先头同你提……把你阿爷请过来，我不在时，压压场子也是好的。”
“这样急？”
“早做早好，待岁末上了冻，事也难办。”
“还是叔考虑的周到，明日起早我就家去请阿爷过来。吴婶子也说，冯家阿哥不急着回镇子上，起房子时，他也要过来相助。”
“行……算工钱还是怎么，届时再商。晚了，你也歇觉去吧。”
“好。”
赵寅早早窝去床塌，见占喜进来，他立时抬头，拍拍身侧空出来的半身床位，朝她招手。
“等你许久，同爹说的什么？”
占喜站在门旁与他四目相对，终是在恳切真诚的眸中败下阵来。她一步步挪过去，刚近床沿，就被赵寅一把拖了上去。吓得占喜低低呼出声来。
“做什么，吓我一跳。”
“快睡，都困了。”
“等我的？”
占喜指指自己，赵寅颇真挚地点点头，“嗯。”
鼻腔漫出浓浓的睡意，他揽着占喜躺下，在细腻香软的颈侧轻轻摩挲几下，沉沉睡去。
架子床稍大，他们三人并排躺下也有富余。奈何那两人一个紧挨着占喜一人，牢牢的拥在一处，生怕会滚下去似的。
顶上呼吸轻慢，带着灼人的气息，一叹一扬间，占喜面上飞满红霞。她从不曾同哪个男子这般亲近，就连占老大在世时，也就浅浅抱过她几回，未曾搂在怀里睡过。
不自在地推开腰间紧梏的猿臂，她缓缓坐起，外裳未去，带着灶间的烟火气，她始终睡不安稳。
可要她在赵寅身侧宽衣解带，稍一思量，占喜还是决定，合衣而眠。刚躺下，那支手又轻车熟路地探了过来，顺带将她拥得更紧。
占喜忙推，又不敢把人弄醒，纠缠半晌，再压不住困意，她也合眼睡去。
门扇轻阖，占喜猛然睁眼，抬头瞥一眼窗外，已微微泛白。她揉揉混沌的额角，昨夜睡得实难安稳。
“叔用了朝食再去吧，擀两把面条，很快的。”
“嗯，我去喊寅儿起身。”
“好。”
占喜晃晃脑子，将最后一丝睡意清除。舀水点灶，待水微热，挖两碗白面粉出来和水揉匀。
鸡汤下锅，一经沸开，便撒入刚抻好的面条。再浇上半勺凉水，再次沸开便能食用。
占喜又去地里择了两把菜心，趁面熟的功夫，搁里头一烫。两碗热气腾腾，喷香的鸡汤面就成了。她忙用大海碗盛了浅浅两大碗，端去桌上给赵寅他们吃了好出门。
“来……叔儿，寅哥，尝尝这面。”
“嗯，香。”
赵寅吸溜了一大口，吃完的同时，还不忘夸两句。
两大碗面吃完，赵寅父子俩鼻间沁了不少汗。他们揉揉略鼓的小腹，心满意足地出了门。锅里还留了不少汤，她与占虎两人吃，也是绰绰有余的。
趁占虎还没醒，她把今日要准备的青菜，先择弄出来洗净。回头再去屠户那里割两块肉，今日晌午饭的菜便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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