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吃亏

“啪”，占喜颊上陡然涨红，五指印痕慢慢渐显。伸手触了触，有些木木的剌疼。她想打还回去，手掌握紧又松开，到底没跨过心里那层底线。她高昂下颌，迎上方桂兰鄙夷的目光。
“二婶消完气是否可以回了？叔和寅哥快回来了。”
方桂兰一听乐了，轻嘲道：“贱东西，别以为你嫁出去就可以目中无我，不过一个傻子，他能护你周全？”方桂兰屈指点上占喜的鼻端，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几眼，“我是你二婶，好歹养你姐弟几年，要你点孝敬便推三阻四。也难怪，你爹娘死的早，终是没教养的。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在，我同你二叔费心教教你俩，何为尊卑。”说罢，她又伸手打了过去。
身后一道声音夹着不解与愤意骤然响起，“你是哪个，竟随意打人。”
占喜抬眸看去，来人是魏慧娘。
只见她面含愠色，紧盯方桂兰，匆匆走向占喜。“可有事？”
占喜摇头，“无碍，你怎的来了？”
方桂兰见她年岁不大，便越发放肆辱骂起来，“我是她娘家长辈，教训小辈天经地义，与你何干？多管闲事多吃屁，没事家里待着，这般招摇是想勾人不成。”
魏慧娘面貌身条样样好，性子却是个柔弱的，她叫方桂兰三方两语刺得脸红难忍，险些落下泪来。
“婶子何必咄咄逼人，若是要孝敬，回头等寅哥归家我同他商量着送些过去给您，何苦牵累不相甘的人。”
占喜敛下周身张扬气焰，变得低眉顺眼。她一手抚在颊侧，略垂下头，眼睫挂着点点晶莹，欲坠不坠。
此时，赵家院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看旁侧愤如母鸡的方桂兰，再看看占喜与魏慧娘同张泫然欲泣的脸，当即在内心描补出一场欺善怕恶的大戏。其中两个好心的婶子开口帮腔道：“你是哪家亲戚，竟这样欺负我们村小媳妇。”
一个嫁了傻子，一个望门寡，说出去哪个不同情。
方桂兰眼见人愈多，眼神一转，当即倒地哭天抹泪，好一通抱怨，“我是桃花村，这赵家新妇是我家侄女。原也没大事，只我侄儿两亩水田自我短命的大哥大嫂去后，一直由我家种着。先前他姐弟俩年岁小，如今大了，想回去本也没什么。只昨日他们放出话来，竟不顾我们刚种下的粮，无故收地，还说要我们拿出这些年种他家地的佃银。我一时气不过，才动手打人。诸位大嫂同我评评理，就说她该不该打。”
“这……”几人半道过来，稀理糊涂听了一耳朵，哪知其中有这些纠葛。粮就是农家人的天，毁人粮当于断人性命。帮腔的婶子当即笑脸相迎道：“这事是她不该，你既打了，就消消气，万事有商有量，才好处理。慧娘……你还站那做什么，你娘正到处找你呢。”这位婶子好心相帮，不想闹了个脸红，也不忘拉魏慧娘一把，解她困境。
魏慧娘与占喜同站一处，不为所动。
“二婶说的好笑，我几时同你要地。要说佃银，更是无中生有。”
方桂兰僵着面皮，似笑非笑，“喜儿……婶养你一场，你不感怀在心不打紧，莫要忘恩负义才好。”
占喜心有戚戚，抹了把眼角滑落的泪，今日似要将满腹委屈一吐为快，她回头看了眼门内刚踏出一脚的虎儿，胸中莫名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婶婶口口声声说你待我姐弟如亲儿，我因何在此，前因后果婶婶是否还记得。我再问婶婶，家中田地所处何处，各处分别几亩几分，花坳的水田还是旱地。一年四时，何时耕种，何时收成。耕种要做哪些，秋收又做哪些。”
要说村里哪家婆媳不和，哪家小媳妇与小叔子私通，她倒是能举出两例来。占喜是给她卖给赵家的，桃花村和杨树沟的人皆有耳闻。地里头的事，方桂兰一问三不知。她每日不是缩在家中躲清闲，要不就是回娘家捞点便宜带回来。自嫁进占家大门，地头里的活全由占老二一人在顾。占喜来后，她使着占喜和占老二一道做活。管你春耕夏耘，她恨不能日日搁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占喜每当做活归家，还要准备一家大大小小的饭食。她的一双好儿女，全长了幅歪性子。占老汉看着气闷，更别说帮他们纠正。
占喜趁胜追击，又道：“阿爷不过是看二叔二婶家中外头事务自顾不暇，才同我提了一嘴。昨个儿我才跟叔商量着，等这次秋收过了再不麻烦二叔二婶，却不想二婶从哪处听些闲言碎语，不待问清便找上门。侄女受你训诫是该的，谁叫我没爹没娘呢。”
方桂兰的泼蛮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众人一经占喜点拨，哪里还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不少人神情当即变了变，风向又倒来占喜这头。
“她二婶，事既弄清楚了，你消消气。哟……这赵家父子回来了。快……寅哥媳妇，赶紧着请你二婶进屋坐坐，倒碗茶。留下吃个晌午饭，这事就揭过了。”
方桂兰扭着腰身迎上归家的赵有才和赵寅，完全没有方才的泼辣。她堆着笑脸过去，打量他们身后的麻袋。见之沉甸甸地坠下来，越发欣喜。
“赶巧了，正当要家去呢，亲家跟姑爷倒回来了。”
赵有才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越过她身侧进门，赵寅则完全无视。他满心满眼的全是占喜，以及昨夜无意撞见的春色，眼中热意搜寻，急切需要回应。
占喜与之对上，心里也是一羞，立时垂头不敢再看。
占虎似见了救星，飞扑过去，直往赵寅怀里钻，嘴里‘阿哥……阿哥……’唤不停歇。
赵寅摸摸他的脸，“糖在匣子里，去拿。”
小小的脑袋直晃，偷觑方桂兰一眼，又落下。蓦地，他觉顶上手掌一紧，接着，坚实的温暖如箭般蹿出，跨去占喜面前。
他轻轻抚上占喜涨红的面颊，眼神陡然森寒，质问道：“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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