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惹事

外头阳光晒人，祖孙四人躲在林里纳凉。顶上苍翠枝桠纵横交错，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风夹着微润的燥闷，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架起的枯木枝上，燃起袅袅烟火，横穿而过的，正是两只肉厚肠肥的剥皮兔。
火苗裹向肉油，瞬间激发出最原始的香味。山里野果正当时，占喜没备过多调料，顺手摘了几个酸甜可口的洗净塞进肉腹。肉稍厚的地方拿利刃在割开道道小口，撒撮细盐，缓慢翻动。
占老汉没吃过这般野味，闻着诱人的香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沫。占喜坐在一旁看得心酸，越发坚定要带他回赵家的想法。
“虎儿，包里有白馍，拿出来给阿爷和寅哥吃。”
“知道了，阿姐。”
晨起出门刚蒸的，现下拿来吃还相当松软。占老汉哆嗦着手接过，抚了又抚，终在不舍中咬下一口。
占喜割了块最厚实的肉下来，递去，“来，阿爷……和着肉吃，可香。”
占老汉忙摇手，口中白馍已是难得的美食，“给姑爷吃，瞧他身子壮得跟牛似的，胃口定好。喜儿、虎儿你们也多吃，长个子。”
占喜不为所动，拿了他手里的馍过来，掰划开道小口，将兔肉填得鼓鼓囊囊。
“您吃，不必紧着他们。一年到头吃得够够的，哪缺这两口。”
“诶……好。”占老汉赶忙咬一口，细细咀嚼，咂摸嘴里的肉香。半晌吞下后，颤声道：“香，真香。”
他日渐老迈，别家儿孙绕膝，媳妇恭顺。到他这里，别说肉了，就连温饱也成问题。如今，伺候一两亩旱已是力之所极。看着家里上好的水田，被占老二糟蹋成那幅样子，除了心痛别无他法。他不求老二夫妇对他多孝顺，只不要来吸他的血，占老汉就谢天谢地了。
他坚持着每年种些作物换几个铜钱，就是怕哪天有个头疼脑热，指望不上占老二，自己能保自己一命。
“喜儿……你们总归要来，不如连同你爹留下的那两亩水田一道伺候了，来年也多个进项。我看老二把田里糟蹋成那样，就一万个不情愿。反正地是虎儿的，你也甭管面子里子，直接拿来种。日后若他们闹事，我去教训他们。”
占喜听了心里微动，她一人力若，现在有了赵寅，当即应下来，“二叔先种了稻谷，待秋收过后，我们再来。”
“就这么说定了。”
若是占喜赶着趟儿的重新下秧也是来得及，不过最后落到谁的手里，不想也知。
“我回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往后……若事想闹事，想必也不会闹得太难看。老二媳妇嘴皮子不饶人，你尽量躲着点，莫叫别人抓了错处，说你不分尊卑。”
“爷放心，我不理她就是。她还能拿我怎么着，左右不在他家住了。”
占虎有赵寅照顾，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和协安逸。她只管同阿爷逗趣，捡着平日里好玩好笑的在占老汉面前挤眉弄眼的闹腾一翻，直逗得他捧腹大笑。
日头渐落，占喜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心中多有不舍。
“阿爷，我们归家了。”
“去吧，小心些，慢着赶路，时辰够的。”
几人一步三回头，直至没了影，占老汉才扛了农具归家。
家中，占老二从屋里挪到院外，再从院外移至村口。站着不得劲，索性坐着，坐着不舒服又靠树倚着。
占老汉从道上过，瞥他一眼，“躺这做什么。”
占老二一蹦而起，往占老头身后瞅了瞅，而后泄气地回道：“没呢，等你归家。今日晚了，地里活不是不多？”
占老汉听着来气，举起肩上的锄头一通撵，“多不多的，你整日躺家里头知道个啥。去去去，滚一边去。”
“爹……爹……在外头呢，你这是做什么。”
村道上已有不少归家歇夜的村人，他们不嫌事大，杵着农具看笑话。
占老汉管他有脸没脸，只肖发泄心里的不满。若不是他们两个混账，占喜姐弟哪用得着小小年纪就离家。得亏遇着个心善的，要不真能叫人磋磨死。
“爹……你快放下，可别真找着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子，还怕没脸。你的脸早叫你自个败光了。我跟你说，地里的活你不做不打紧，反正也是你们自己的。但是，虎儿的地，你得让出来。”
“不行……虎儿还小，地不种就得荒。我如今替他管着，还没同他们收取帮他们管地的费用，他们应该谢天谢地了。今日说好……”
他陡然住了嘴，险些一股脑说露。再看占老汉一双浊眼盯着他看，只觉头皮发麻。
“不劳你费心，虎儿的地自有亲家过来帮忙。”
“不成不成。”
“怎的不成，难道靠你家这两个好吃懒做的昏货。”
“喜儿已经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事哪容得她进来横插一杠子。地若叫他们种了，往后是谁的，可就难说了。”
占老汉猛一下扔了锄头，冲去占老二面前，喝道：“喜儿是他亲姐，还能害他不成。倒是你，蠢钝如猪，叫个女儿爬你头上拉屎撒尿，偏生屁也不敢放一个。这地，你要种也成，每年拿出佃银来，外头收多少，你给虎儿多少。”
“爹，相公好歹是你亲儿，你怎能帮着外人算计咱。”
方桂兰正在灶间煮晚饭，父子俩一路从外头吵进来，她听个趣儿，没想出来触霉头。只话越说越不对劲，合着这个老货想趁机要回死鬼老大的地。她哪里还坐得  住，当即退了灶里的火，出来帮着占老二打官司。
“哪个是外人？这家里就你姓方，你说哪个是外人。你们若是个心慈仁爱的，叫你们种几年，等虎子有能力再归还也说的过去。你且看看们，做的尽是人事？做人做事，自个儿先得立得住，满肚恶肠，倒叫别人通情达理。话我说了，等秋收完，虎儿的地你们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占老汉发作一通就进屋关了门，左右在外吃了野食，晚饭吃不吃的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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