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随笔日常

那些年

        解雨辰摸鱼时，看到微博上有个博主开了一个话题：上学时和喜欢的人拍过合照你和你初中或者高中喜欢的人有合照吗看到这个问题，他脑海中马上浮现了那个深藏在心底的男生的名字。此时的他心情甚好，特意从网盘中把二人唯一的一张合照下载下来,发到评论区:《那些年》简直是照着我们拍的。照片里，他和他站在黑板的两边，刚巧同时

        抬手写下几何题的两种解法。

        时间回到2007年7月的一天，彼时的解雨辰刚刚升入初一。新班级按照身高排序，解雨辰刚巧坐在第二排。前座是一个眼睛很大、睫毛呼扇呼扇的矮小男生。刚坐好，前面这人就转过头对自己一笑,夸张道:“哎呀,怎么是你！”解雨辰对这人毫无印象,皱眉问:“你叫什么”对方夸张地眯起眼睛，笑道：“我不告诉你~”

        解雨辰像是被调戏了，瞅着那人

        离开的空挡，起身抓过了他的本子。封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姓：齐。刚巧本子的主人在此时回来，看见解雨辰拿着他的东西,又眯着眼睛笑:“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对这个姓齐的前座男生，解雨辰没有一丝丝好感，翻了个白眼道：“连名字都写不全吗你天天眯着眼睛不然就叫齐瞎子吧。”对方却不见着恼，笑道：“好啊。那瞎子我就请您多多指教了，花儿爷~”

        瞎子其实在军训的时候就注意到解雨辰了，可是那时两个人离得远，没有说过话。他听吴邪叫解雨辰“小花”，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恰当了。解雨辰白嫩又漂亮，随便站着坐着都跟朵花儿一样。彼时的瞎子个头矮小又不安分，坐在解雨辰前座，每节课都得故意找点儿话题回头跟他说话。一会儿是要借个文具，一会儿又是抄笔记。解雨辰不厌其烦，故意只盯着黑板，对瞎子的骚扰视而不见。瞎子却也自得其乐，总是趁着解雨辰不注意的时候“嗖”地拿走点东西。解雨辰一般也不去要，只有在需要用的

        时候用笔捅一下前面人的侧腰，这时瞎子一般都会夸张地把自己拗成一个“c”型,回头谄媚地笑笑，然后把解雨辰的东西双手奉上。每当这个时候，解雨辰都有一种无可奈何又暗暗满足的小心思。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解雨辰却因为放了暑假而不太开心：不能时时看到前座的那个人贱嗖嗖的笑容，居然还有一丝遗憾和期盼。但庆幸的是，奥运圣火传递到他们这个区

        时，全班一起去观看这一过程。

        在场馆外，解雨辰迟迟不愿进去，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他，白嫩的脸被热得通红，眼睛也要睁不开了。但他眼巴巴地看着，等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的吴邪不住嘲笑他像个望夫石。终于，那个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瞎子赶在最后一分钟出现，居然还烧包地戴了一副墨镜。解雨辰在心里暗暗笑了一句瞎子就是瞎子，扭头拉着吴邪就冲进人群。远处的齐瞎子同学早就看到解雨辰在门口，故意走得十分得瑟想引起对方的注意，结果一个闪神，对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免有点失

        落

        圣火的传递十分神圣，但解雨辰心不在焉，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别人都凑到前面，想亲手摸一摸奥运火炬，但他退到人群后面四处张望。就在此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转头，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就出现在眼前。

        “花儿爷，想我了吗”

        瞎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解雨辰的嘲笑，那副墨镜已经不见了踪影。解雨辰本来又热又累，但看到这张脸之后，心情瞬间平静了许多。他也笑道:“瞎子,你的墨

        镜呢”对方把手伸到他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墨镜就出现在了他的肩上。瞎子笑嘻嘻地把墨镜递到解雨辰手里，嘱咐了一句“送你啦，别晒着了。”几个狐朋狗友在远处招呼瞎子去网吧，瞎子冲解雨辰抱歉地一乐，跟那几位勾肩搭背地走了。解雨辰看着他的身影走远，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副墨镜，不由得笑了。

        “真丑。”

        2009年春节,小品《不差钱》的梗席卷全国，刘谦的魔术也掀起一阵热潮。班里几个男生每句话

        结尾必要带上一个“嚎~”，还乐

        此不疲地举着两根橡皮筋，逢人就要说一句“见证奇迹的时刻”。皮筋玩儿了没两天，突然所有人又开始转魔方，相互之间还要比试谁转得快。瞎子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看解雨辰兴致勃勃地鼓励昊邪转魔方，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第二天，他故意拿出一个新魔方，让解雨辰随意打乱。解雨辰看他眼睛下面的青黑，心里觉得好笑，打乱了之后递给对方，一副“我就看你怎么表演”的表情。瞎子低头看了一圈，双手上下翻飞，短短十几秒

        后，一个六面都拼好了的魔方被放在解雨辰桌上，还一脸神气地冲解雨辰一努嘴儿。解雨辰确实惊讶到了，真心实意地鼓掌，夸赞道：“真厉害，一个晚上就练会了”瞎子的眉毛都要翻到天上，心里和脸上都乐开了花。

        夏天，北京市几个中心城区的中学要为建国60周年大庆做准备，他们所在区的所有初中要参与举彩旗。暑假第一天，所有人在操场集合训练长跑，女生目标1600米，男生3200米。尽管解雨辰从

        小有训练的底子，跑起步来没有那么费力，可是第二天腿还是酸痛到下楼都费劲。中途休息时，吴邪呲牙咧嘴地过来跟解雨辰哭诉自己跑吐了，想要放弃，解雨辰自己也累得不行，没有精力应付吴邪，倒是瞎子一边擦着汗一边喝着水，过来嘲笑吴邪身体条件不行。吴邪面色惨白一片，本来想怼回去，但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拽着解雨辰的胳膊说：“欸小花，瞎子比你高两厘米!”“不可能!”解雨辰震惊地转头看向瞎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对视时自己不需要低头了。瞎子兴高采烈，挺

        直了胸脯，给了吴邪一个赞许的手势，冲解雨辰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跑步加上身高的刺激让解雨辰小脸通红，暗暗决定自己以后早晚都要喝牛奶，一定不能被瞎子比下去。

        国庆当天凌晨两点，大家集合在□□广场。解雨辰颇感无聊，拉着吴邪和秀秀讲鬼故事，把吴邪吓得连厕所也不敢去。但他不想被解雨辰嘲笑，一转头看见瞎子，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拽着瞎子就往厕所走。瞎子刚从厕所回来，莫名其妙又转了一圈，回来时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突然露出

        了标志性的坏笑，一把拉住吴邪的胳膊，让他面朝纪念碑，惊慌道:“天呐!你看!那儿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吴邪也跟着害怕起来，眼神乱飘，嘴里忙问:“哪儿呢哪儿呢”解雨辰和秀秀也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对着纪念碑一通乱指:“就在那儿!你没看见吗”吴邪紧握双拳，冷汗都下来了，攥着解雨辰的胳膊说：“我没看见！你可不要吓我！”这时瞎子突然放开吴邪，轻描淡写地说:“哎呀,我也没看见。”吴邪气得要死，发誓再信这俩人的话自己就是狗。

        一个小时后，解雨辰突然拉住吴卵,指着纪念碑说:“你看!”吴邪瞥了一眼，没好气儿地说：”看见啦，一个白裙子的漂亮姑娘，头发特别长，还对我笑呢。”解雨辰瞪大双眼，悠悠地说:“我怎么没看见啊~”

        吴邪:

        远处的瞎子给解雨辰比了个大拇指。国庆过后，中考的压力陡然袭来，学校根据上学期的期末考排名，抽调年级前30另设了一个班。解雨辰成绩不错，但他不想离开玩儿得这么好的朋友，更不想离开这个两年来跟他笑笑闹闹的瞎子，跟班主任、年级组长几次表示自己不想去无果后，开始用些旁门左道，在月考时故意填锗答案，让自己的成绩掉出前30年级组长又气又笑，终于默

        许了这个结果。解雨辰高高兴兴，再下次的考试名次又升了回来。

        瞎子的心理压力不比解雨辰少，他本就成绩中游，考区重点都希望渺茫。他知道解雨辰是为了什么留在班里，可是这一次能任性，中考呢解雨辰的成绩完全可以去市里上更好的高中，难道高中三年自己只能和他天各一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解雨辰真就在中考上也任性了一把。区里有30个区重点高中的“推优”名

        额，他们初中分了5个。只要在这30人里考到前20，就能保送区重点。年级里大家自愿报名，按月考成绩选取前5。报名的大多是成绩中上的同学，所以解雨辰的名字一出现，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恨他抢了自己的名额，有人揶揄他为爱放弃前途。解雨辰自已倒是说得很诚恳：“中考压力太大，自己快反不了了，只好选择捷径。”但是明白的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瞎子心里更加不好爱。他能做的，就是更加刻苦地学习，努力追上一点、再追上

        一点。

        中考成绩一出来，解雨辰马上就问瞎子考得怎么样。瞎子还是那副表情，笑眯眯地跟解雨辰说：“四中！”解雨辰第一次因为他的嬉皮笑脸感到不快，拉下脸来又问了一遍。瞎子正了正神色，轻轻地说:“跟你一样。”

        上了高中的两个人并不在一个班，解雨辰也不好意思总是去瞎子那边找他。两个人就这么在同一空间下不断擦肩而过。有一天，几个陌生的女孩来到解雨辰

        班门口找他，解雨辰异不认识他们,刚回答了一句“我就是”,对面这几个女生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解雨辰皱眉，她们却笑得更欢。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这几个人是为了瞎子来的。可他继续问话，这几个人也只是看着他大笑。他转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门口的几人才笑着离开，隐约有几句“也就这样啊”“还是个男的”传来。解雨辰越想越生气，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向对方开口。这件事就一直憋在心里。

        高中的两个人见面越来越少，解

        雨辰不知怎么，偏要自己跟自己较劲，瞎子不来找他，他就绝不主动联系。瞎子觉得解雨辰对自己厌烦了，解雨辰觉得瞎子喜欢上了别的女生。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表达过心意，关系就渐渐冷了下来。到后来，解雨辰想打听点什么，都只能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从别人那里听说。

        2012年春天，解雨辰发现自己在学校里总是看不见瞎子了，打听来打听去，说是他崴脚了在家休息。后来听说瞎子得了点性白血

        病，正在等配型；过了一天，说是配型已经找到了，等着做手术就可以。解雨辰的心情忽上忽下，虽然□□每天都登着，看着瞎子的头像亮在特别分组里，但总觉得对方已经厌烦了自己，不愿意收到他的消息，所以尽管很是担心，但居然一次都没有说过话。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初夏的热度已经有些燥了。最近几天，瞎子的□□一直没有上线，解雨辰没有在意，以为对方在隐身。这天午睡起来，胳膊上的汗黏糊糊的，化学老师进屋，照常发纸

        条、听写化学方程式。解雨辰眼睛都没睁开，梦游似地交了卷，就听化学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说：“咱们年级7班的那个男生,走了。”

        一瞬间，班里所有的目光都向解雨辰投来，解雨辰自己却像是呆住了，一动不动。大家翻书的声音、电扇“嗡嗡”转动的声音、窗外的鸟叫、隔壁班的读书声，解雨辰像是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化学老师咒语一般的回声。

        同时，解雨辰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眼泪夺眶而出”，他浑身发抖，想抬手擦眼泪，但是泪水像是决堤一般。他眼睛也失去了焦点，先是抬头看了看对自己投来关切目光的化学老师，又看到周围同学偷偷瞥来的目光，最后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笔记本，泪流满面

        那一天从下午到晚上，解雨辰的眼泪一刻都没有停过。恍惚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林黛玉，要用自己一生的眼泪来还给瞎子。又觉得自己可笑，人家还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去表白，现在流这么多

        眼泪，是因为瞎子的离开还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解雨辰抬头看着天，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机屏幕上。如果此时你在天上，你是不是在看着我

        周六是他的追悼会，解雨辰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参加。似乎只要自己没有看到瞎子躺在那里，那他就永远没有离开。吴邪对解雨辰一通怒骂，所有尖利的词句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他就默默坐在教室里，看老师的嘴一动一动。他的目光跟着窗外的鸽子在空中绕圈，想着，是不是瞎子现

        在也跟着鸽子在飞呢

        周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雨幕中，一切都变得模糊。解雨辰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进雨中，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中慢慢走着。泪水和雨水在脸上冲刷，他似乎能看到瞎子在雨中对他温柔微笑。“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独自生活。”他对幻象中的瞎子伸出手，却只能感受到雨水打在手心的冰冷温度。吴邪听到班里几个人的议论，走到窗边认出了雨中那似乎被雨水砸倒的身影。他冲

        进雨里把解雨辰拉住，大声吼

        道:“解雨辰你疯了吗!”解雨辰像是一株在风雨里飘摇的花，几乎站不住，拉着吴邪的衣服下摆，痛苦不堪，嘴里不停道:“吴邪,我受不了了,我不想让他走……”吴邪也哭了，可他说不出话，只能牢牢抱住解雨辰，把他拖回教学楼。“瞎子不是死了。这种年纪轻轻就离开的人，都是菩萨身边的童子，犯了点小错才来到人间的。现在走了，是又回去了而已。”他们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吴邪说着虚无缥缈的安慰话语，解雨辰捂着

        脸，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九年了。”解雨辰轻叹一口气。自己的这条评论意外获得了许多点赞，还有细心的网友发现照片里的瞎子耳朵是红的。解雨辰又仔细看了看，嘴角勾了起来，他似乎还能记得两个人一起去黑板上讲题时，瞎子对自己笑的样子。他放下手机，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年瞎子递给自己的墨镜，又想到那个夏天自己努力喝了好久的牛奶也没有超过对方。

        他笑了笑，把墨镜戴上，闭着眼听耳机里的歌声不断播放：

        “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时光

        回到教室座位前后

        故意讨你温柔的骂

        黑板上排列组合

        你舍得解开吗

        谁与谁坐他又爱着她

        那些年锗过的大雨

        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好想拥抱你

        拥抱锗过的勇气

        曾经想征服全世界

        到最后回首才发现

        这世界滴滴点点全部都是你

        那些年锗过的大雨

        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好想告诉你

        告诉你我没有忘记

        那天晚上满天星星

        平行时空下的约定再一次相遇我会

        紧紧抱着你

        紧紧抱着你”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阳关正好，你坐在我前面。我问你叫什么，你闪动着大眼睛狡黠地一笑说

        “我不告诉你~”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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