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不管怎样，李朔还是立刻买了回家的车票，自从那一年搬离芸城，如今已经有十年没回去了。
恰好刘奢说她有个表亲姐姐要来城里看病，问李朔能不能借一借她的房间。
“你放心我让我姐住我的床，”刘奢再三保证，她这个表姐来的突然，前天突然一个电话打来就说要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暂时投靠她，她也是众多城市底层社畜中的一员，这个城市太大，却难找一个容身之处，“我也和她不太亲，但是总归一个人不容易。”刘奢也有些为难。
李朔收拾了几件衣服，她给自己请了五天的假，一是想回去休息休息，二也是不想在待在那破公司勾心斗角了，对于刘奢的请求自然是满足的，“没事，我不介意的，我过几天再回来。”
刘奢也担心的看着李朔不算好看的脸色，安慰道：“好，那就大恩不言谢了，你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李朔宽慰刘奢，让好好陪她表姐治病，自己没事。
芸城他们的房还在，虽然又小又破，在一众高楼大厦里格格不入，被逼仄的小巷道拥堵着，一路过去还有用红漆刷的“拆”标志，看来这地方存活的时间不长了。
李朔凭着记忆找上楼，午后的暖阳透过斑驳的楼道小窗照射进来，那一瞬间如果忽略手上提的东西，她突然觉得这只是一个放学回家后很平常的午后，仿佛时间没有流逝，她也没长大，房门后是等她回家吃饭的爸妈。
而这发生过的一切只是一个她午觉时做的梦罢了，小孩子天天吆喝着要长大，大人却希望能回到小时候。
可是时间不会等人，走远的人注定回不到原地。
收拾房间花费了李朔三个小时，期间她找楼下的大爷问了问这个小区什么时候拆迁，但大爷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年轻人忧愁的是拆迁款会批多少，而在这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忧愁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家”要没了。
在家里李朔还翻出来一辆白色的小电驴，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充了会电竟然还能启动，她决定等会出去就骑这个。
李朔在各个房间见到最多的就是照片，她的最多，各个年龄段都有好几张，她找了一张全家福，装进包里。
终于把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感觉到有点饿了，正是下午五点，冬天黑的早，这时候有些雾蒙蒙的，城市灯火也已经亮了起来。
李朔准备拿小电驴在这段路上练练手，否则明天她还不敢骑出去，小电驴的方向盘活的很，不好掌握，虽然李朔已经拿上驾驶证了，但她对开车还是怵得慌，不禁又回忆起当年学车的时候半身不遂的样子，所幸小电驴作为一个占地面积小、便捷的代步工具，没有那些麻烦的操作。
钥匙拧开就算打起了火，把手上一拧就加了油，李朔手劲大，一拧就拧了一大转，小电驴猛地带着她风驰电掣的往前冲，脑子都还没跟上速度，就只听“哐”的一声，已经闯了大祸了。
不知是谁在这个没路灯的拐角处停了辆车，李朔也没开灯，两眼一摸瞎的就撞了上去，被撞的那辆车应急反应看起来十分迅速，起码比肇事者反应快，吱哩哇啦一阵乱叫，生怕不知道是李朔这头蠢驴自己撞上来的。
当事人现在是非常后悔，她跟个痴傻儿童一样站在不知所措，不知道现在是让这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干嚎呢，还是等车主呢。
幸运的是，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从巷子里面朝这边走过来，可能这车嚎的声够大。
“宋顾问，那好像是你的车。”跑在前头的人大喊一声，后面也赞同的附和，“完蛋，好像就是啊。”
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么宽的路不走，哪个傻逼偏往车上撞。”
不幸李朔就是那个傻逼，她站起来朝来的几个人走过去，冲头一个跑来的人满怀歉意的说：“先生对不起，我把你车撞了，各种赔偿我都接受。”
犯错不算事儿，李朔打小就认错态度良好。
不过前面这人错身让开，说：“不是我的车，是”他指了指后面。
“是我的。”来者坠在这四五个人最后，款款走上前，对李朔说。
“对不起，你车是我撞的。”李朔迅速转移道歉对象。
宋祁都没正眼瞧李朔，只觉得这女的长得挺高，便一声不吭的自顾打开手机手电筒，往车上一照，左边保险杠那块凹进去了一个大坑，他又偏头看了看作案车，是个圆头小电驴，顿时满额头黑线，说不出的郁闷，这车他才开第一天。
“先生您说说怎么修吧，我全责。”李朔也看到了对方车上那个牛大的坑，也是脸上有些挂不住，而且那车标长得跟个三叉戟似的，估摸着价格也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唉，天要收钱不得不给啊。
“算了，我的车有全险，你不用赔了。”宋祁面无表情说完就要走。
旁边的几个人看宋祁都这样说了，也跟着要走，嚷嚷着让宋祁坐他们的车。
但李朔原则还是有的。
虽然对方说不用赔了，但是李朔基本的道德标准规范着她，“等等，我确实是赔不起”李朔实话实说，顺便打开手机，朝最近的那个人说：“你们记我一个电话吧，后续有什么事我都会配合。”
那人看起来应该是车主的下属，因为在她问出这话后，那人看向了车主，在李朔的视角看，那豪车车主有些烦躁就要拒绝，李朔立马报了一串电话号码，“我叫李朔，有需要打给我就好。”
反正义务尽了，对方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虽说像李朔这种小百姓根本连那辆车上的车灯都换不了，但咱的势要做足了。
李朔推起自己的小电驴，暗自感叹自己的倒霉，思忖着还是回去点个外卖，吃完洗了睡吧。
“等等！”那个车主突然又像是改变了主意，叫住李朔。
“怎么了？”
宋祁突然开始有些犹豫就，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走近看着李朔，觉得越发像了，他有些激动。
天已经黑了，这时巷道旁的路灯啪的一声亮了，这下两人都能看清对方。
“你说你叫李朔？”宋祁嗓子有点紧，“哪个朔？”
李朔突然想起来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问过她，“朔月的朔。”
宋祁突然笑了，那张异常克制冷静的脸一下变得生动了起来，远处的人开始问，“宋顾问，出什么事了吗？”
宋祁偏头说让他们先走，他随后就到，等人都走了，李朔疑惑道：“你认识我吗？”
她实在不认识什么富二代，还她瞥了眼对方，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的。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宋祁。”宋祁有些讶异，故人重逢，原本该有些欢喜，但是他突然想起来李朔的不告而别，表情也淡了许多。
万幸此时李朔的宕机脑子经过一场惊心动魄，转的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她猛地想起自己二货时期是结交了一位富二代来着。
“哦！你是宋祁！我想起来了。”李朔有些激动，“你那还有我的五十块钱。”
宋祁：“”
“还有我们一起做的小破车。”宋祁补充。
“对对对。”李朔看着已经与记忆里完全不同的宋祁突然有些怅惘。
“你过的怎么样？”宋祁先提起了这个万恶的问题。
人总要经历的其中一个社死场景就是在自己生活一地鸡毛的时候碰到不知天高地厚时结识的同伴，而那个同伴问一句，“过的怎么样？”
即使对方有可能是因为无话可说时随口一句寒暄，但扎心的有时候就是一句话。
时过境迁，随着慢慢长大有些阶层是永远对我们紧闭着门的，小时候看它近在咫尺，长大了才发现还要隔一座山。
“还行吧，就慢慢混日子呗。”李朔模棱两可的回答，顿了顿问：“你呢？”
“就一个风控顾问，也是混日子。”宋祁尽量挑着无伤大雅的场面话说。
“你的混日子可和我的混日子不同。”虽说要冷静，但李朔字里行间还是忍不住开启自黑模式，仿佛把自己贬低一点就会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宋祁听到这个答案微微皱了眉头，他能感受到李朔的不自然但也没表现出来，便试图用两人共同回忆打破尴尬，“去我家看看你的小破车吗？”
李朔尴尬的笑了笑，说实在的她没想到今天能碰上宋祁，还撞了人家的车，可能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她不想去看什么小破车，其实说白了是不敢去，她现在瞬间就能想起父亲给她写的信，那一字一句和宋祁的一字一句都扎着她，她想逃，不禁怨恨这该死的缘分，怎么一回来就能碰上宋祁。
“算了吧，今天也不早了，改天。”李朔假装低头研究路。
宋祁终于皱起了眉头，“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他叹了口气，“我去初一级找你，他们说你转学了。”
李朔不知道宋祁还去找过她，她缓了缓慢慢说：“明天我爸忌日。”
也许是惊讶，宋祁睁大了眼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李朔摆摆手没说话，虽然宋祁现在依然疑惑，但也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肯定是家里有急事了才走的。
“你吃饭了没？”宋祁沉默一会又问，他从中午出来就没吃饭，这会有些饿了，虽说他也没想到能阴差阳错碰上李朔，更是现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不尴不尬的场面，虽说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但他还是挺高兴的。
宋祁是极聪明的，他能看出他的出现给李朔带来了困扰，但具体是什么他却不得而知，显然现在问也不是个好时机。
“我吃过了，现在还挺饱的。”
李朔的回答在宋祁意料之中，时间和经历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有些人会变，顾虑会慢慢变多，变得畏手畏脚，不敢向前，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张牙舞爪，一旦越了界就会无助，现在李朔就是这样。
“那好，我们改天再约，我先走了。”宋祁说。
李朔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能躲回自己的龟壳喘口气了。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刚才你给我同事说了，我没记下。”宋祁拿出手机，向李朔示意。
李朔：“”
这人没变的也就是那股讨厌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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