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斗法
“听说了吗?济堂那个李方士是个妖怪,睡着之后差点把半个牢房烧了。”
“真的假的。”
“我看是真的,我说哪有女子力气那么大的,肯定是妖怪没跑了。说不准还是只黑熊精。”
洛小小在路边听到几个流浪汉议论纷纷,气不打一处来,拾了一块泥巴砸过去然后撒腿就跑。“你们长那么丑,你们才是妖怪呢!”
“他妈的哪来的疯丫头片子,你别跑!”
洛小小虽然个头小小,但也是校运动会女子田径八百米亚军,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最近关于李微言的传言越来越多,有说她刀枪不入,也有说她好梦中杀人的,越传越邪乎。洛小小才不信那么好的李方士会是什么黑熊精。
回济堂的路上,洛小小看公示栏围了一堆人,她也凑过去看。
“顾大叔,这纸上写的啥啊。”洛小小冒出一个脑袋。顾平章被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洛姑娘,这公告上写着,明日就要对妖女施以火刑……”
“妖女?该不会是李方士?李方士才不是妖女呢!”洛小小赶快从人群中钻了出去给济堂通风报信。
顾平章眉头紧锁,不断地捋着胡子,看着这公告上把百姓吃不上饭的错都归结于妖女作祟,连连摇头。“荒唐,真是荒唐。”
“确实荒唐。”一只手撕下了那张公示然后揉做一团。顾平章错愕地看过去,来人竟是一位身高九尺威武不凡的男子。
洛小小一路小跑回了济堂,却发现济堂里像是进了强盗似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阿婶坐在地上一直哭,差点哭得背过气去。
整个济堂上上下下都被洗劫了一番,洛小小的小帆布包要不是今天出门带在身上恐怕也难以幸免。她再去仓库一看,连粮食都被抢光了。
“难道流民又来抢?”
同伴摇了摇头。“是官府,官府的人来抢的。”
“官府??”洛小小难以置信。“官府为什么要来抢济堂。”
同伴恨恨道:“他们偏说我们私藏妖人,污蔑我们的粮食也是妖人偷来的。什么官府,分明是强盗!”
洛小小看着乱糟糟的济堂,也忍不住掉眼泪。济堂是大家合力支撑起来的,如今却被糟蹋成这样。她一边哭一边去安慰阿婶,至少大家人都没事,济堂还是能重新开起来的。
“那竹先生呢?他在哪?”
“幸亏竹先生早上就出去采药,躲过了一劫。”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看来在下来的不是时候。”
众人循声看去,顾平章身边正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子,身姿挺拔,眉宇间威武不凡。
“顾大叔……你身边这位是?”
男子拱手道:“在下郑直,是竹先生故交好友。”
这位名叫郑直的男子,见济堂这般情形,便想打听缘由。众人看他是竹先生的朋友,也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与他。
郑直听完一脸诧异,“……你们说的李方士,是竹先生家的那个李方士吗?”
“难道竹先生还有别的娘子吗?”
郑直神情更怪异了。
处死李微言?那县官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便是在京城,满朝文武里敢开罪李微言的也就是御史台的那帮老臣。再说什么妖女不妖女的,当朝国师、司天监最高长官、除妖司长若是妖女,那朝廷的面子岂不是被丢在地上踩?
郑直又想起以前在江林三天两头抓她去蹲大牢,她还在牢里跟别人打王八拳的样子……确实是完全看不出什么官样。
虽然竹山不在,但郑直看这济堂如此模样,便主动来帮他们一起收拾。
众人见他模样端正,孔武有力,而且如此有礼,心中不由得都对这陌生来客有了几分好感。
或许是听说了济堂遭了难,李微言也不在,之前被收拾过怀着怨气的流民们又三两成群地跑来济堂捣乱。但刚骂骂咧咧到门口,见到腰间挂着一把横刀的威武壮汉立于堂中就怂了。
郑直身上自带那股子刚正不阿的正气,斜瞪他们一眼就叫他们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的跑了。
“郑兄弟可是衙门出身?”顾平章看他行坐姿势,举止习惯,挂刀的方式,心中有些猜测。
郑直颔首。“顾先生好眼力,在下确是当过几年衙门捕头。”
“郑兄弟行立坐卧皆有规矩,又一身正气,真不愧是竹先生的好友。”
洛小小先是有些怕,然后又有些感慨。“怎么都是捕头,郑大侠就是一身正气,反观我们北坡镇的捕头,哼,獐头鼠目,low爆了。郑大侠,你是特意来找竹先生的吗?”
“是,也不全是。”
另一边,竹山收完草药,正要回济堂,路上却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拦下。
“您就是竹先生吧。”带头的那人看着像是管家。
竹山点头。“是,诸位有何贵干。”
“我家老爷生了病,腹痛不止,想请您给看看。”管家道。
“在下只是给穷人看病的野大夫,恐怕无法胜任此职,告辞。”竹山看几人来者不善,不打算多做纠缠。但那几人也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他身后又出现几个家丁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何意。”竹山身上没有什么功夫,想从这帮人手里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想请您看病罢了。”管家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手下几个家丁却面色不善。竹山只得被这半请半胁迫地跟着管家去了。
路边的小乞丐看见竹先生被带走,便悄悄地躲在墙后跟着。跟了半路看出这是往哪走的,就赶紧跑去了济堂。
到了地方,竹山眉头一沉,眼前府邸正是当地县官张老爷的府宅。他想借口脱身,但老管家似乎丝毫没有转圜的意思,几个家丁几乎是架着把他带进了府。
与外边一派萧瑟的光景截然不同,张府之中绿植如盖,一尘不染,就好像是苏州的大宅凭空搬了过来似的。穿着整洁的下人们安静地清扫院子,若不是刚刚还从灰土满天的街面上走过来,竹山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不在北坡镇了。
那一脸肥肉的张县令,正坐在堂中笑眯眯地等着他。油腻猥琐的笑容和眼神让竹山直犯恶心。“竹先生来啦,本官等你多时了,快请坐,请坐。”
他秉持着职业素养,硬着头皮给他把脉问诊。“县令大人何处不适?”
张褚色眯眯地摩挲着竹山把脉的手,啧啧称奇。“竹先生日日风吹日晒,怎的皮肤还如此光滑,比女子保养得还好。”
竹山立刻抽回手。“县令大人若无不适,济堂还有病患等着在下医治。”
“不适,当然不适,这几日本官的胃口奇差,时不时会腹中绞痛,竹先生给本官看看,是什么病症?”张褚笑起来满脸堆肉,褶子缝里能挤出油来。
竹山眉头蹙起,又把上脉,忍受着张褚猥琐的眼神,静心听了会脉。
张褚则是对着他那张俊脸咽口水。这美人蹙眉也是好景致,眸子微低,细长的睫毛垂在眼帘前,风韵胜过女子。脸上的肌肤虽不比青春少女那般吹弹可破,也是白皙光滑。这远看时惊为天人,近看更是可人。
“大人应当只是积食,针灸通穴即可。”竹山全程视线都没有接上张褚的眼神。
“好,好,那就请竹先生替本官针灸了。”
银针过火,几针下去,张褚便觉腹痛难忍。
“积食自然需要利泄,腹痛是正常的。”竹山不紧不慢地拔下银针,仔细消毒清理。
张褚还想争辩,但泄意来得突然,再多待一会儿怕是后门都挡不住了,只能捂着肚子慌忙跑了出去。临走还指示手下人看好屋里。
竹山皱着眉头用绢布仔细地擦拭了几遍双手,收好针包,小心地放回药箱,随后又取出一小瓶罐藏于袖中,提起药箱便要出门。门口两个家丁果然把大门拦住,让他老实待着。
竹山不做声,抬手一挥袖子,药粉迎面撒出,两个家丁立感四肢酸软头脑昏沉,软趴到地上去了。跨过地上的家丁,院旁的墙边堆着一些瓷罐盆植,光罐子便有半人高。
环顾四周,中院暂时无人进来,应是那张县令提前吩咐过了。留了俩家丁恐怕是觉得竹山手无缚鸡之力,两人足够看住了。
竹山背上药箱,踩着瓷罐翻过墙头。落地落得不是很稳当,但无伤大雅。像翻墙这样失礼的事情,对李微言来说是家常便饭。那会儿她还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怎么翻墙头最省力,怎么跳不崴脚,却没想到居然还有用上的时候。
竹山一路避着官府的人往济堂走,这狗官滥抓好人□□熏心,言儿已然被抓,如今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济堂恐怕也落不到好。
“竹先生?!”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竹山连忙循声看去,竟是多年未见的郑直。“郑兄?”
看到竹山安然无恙,郑直心放下了一半,连忙上前四处检查他的好贤弟有没有缺根头发丝。“你可叫我好一番担心,我在济堂听人说你被县官的人带走了,真怕你出事。”
竹山微笑道:“叫兄长担心了,不过是小事而已。郑兄来了北坡镇,我却未能远迎,着实失礼。”
“哈哈,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客套,若非是济堂众人还等着你的消息,我还真想带你去大吃一顿呢!”郑直爽达地拍了拍他的肩,力气大得竹山差点没撑住。
“既然无事,那就先回济堂报平安吧。”
有郑直相随,竹山心中也安定了不少。正要往济堂去,身后便追来几个衙役大声喝斥。郑直将竹山护在身后,一手落在腰间刀柄上,眼神瞬间生出几分杀气。几招间便叫那些恶差役痛得在地上打滚。
“你,你敢打官差!反了你!你给我等着!”差役撂下一句狠话就立刻狼狈逃了。
话分两头,监牢中,密密麻麻的符纸将李微言的牢房封得水泄不通。就在竹山与郑直汇合的瞬间,李微言睁开猩红的眸子。看向栅栏外的老道人。
这老道用尽手段逼她现形,什么黑狗血符阵桃木桩,虽无甚大用,可魔气翻腾总是叫人心烦气躁。
此前诸多后顾之忧,如今郑直已到,诸忧尽解。
“修道之人修成你这样,便是再长几百年也是白活。”
老道人冷笑。“又是妖气傍身,又走火入魔,一介妖修,也配来指责贫道。”
李微言大抵知道这老道如何盯上的自己,恐怕是因为最近魔气愈甚,即便是睡着时也翻腾不休,逸散出去,才叫人循着味道查了过来。
“生得好一双天眼,可惜瞎了。”
“落到如此境地,竟还敢威胁贫道?”
二人一边是囚衣褴褛,盘坐困于囹圄,一边是道袍仙拂,占尽上风。
“怎么,你手段用尽,贴了这满墙的引魔符逼我入魔又如何?不还是无用功?与我斗法,你着实有些想不开了。”
李微言打了个哈欠,赤红的眸子里跃起金光,满屋的符纸无火自燃,烧得灰烬如絮絮雪花般纷繁落下。老道人瞳孔紧缩,挥起拂尘,但那拂尘的白须落到栅栏的瞬间也烧了起来,发出焦臭。
“妖孽便是妖孽,修行再高也还是妖孽,就不该出现在人间。贫道无上法门七十二神通,岂能叫你逍遥自在!”
“放你娘的屁,老子开始修道的时候你祖宗还在娘胎里呢。看你道袍纹样,应是路边斜观出身,若是在仙门,你连个看门的都比不上,来这贫瘠困顿之地耀武扬威很得意?”
也许是魔气满溢,让李微言言辞的攻击性大增。一句粗口骂得老道人语塞。
“粗鄙之语!”
“是,我是粗鄙之语,哪像你,天生灵目修了几十年道也还是睁眼瞎。我粗鄙是在嘴上,心如明镜,你粗鄙是在心里,孰高孰低尔可辨得?”
老头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气的面皮发抖。“你!恐怕也只有嘴皮子利索了,窃粮偷金之辈,也敢称心如明镜,可笑!”
“所以说你睁眼瞎你还不承认。那粮是谁的?是他张褚的?还是百姓的?硕鼠窃百姓的粮,叫百姓饿倒街头,若论道义,莫说是窃粮,便是将他一众人头砍下挂于街市都算是高义了。你双眼通明却不见百姓疾苦,反为恶徒张目,我若是你,应当早羞得自戳双目,寻个干净地方自己了断。”
老道士被这一串堵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烧秃的拂尘指着李微言气得发抖。“妖修狂言!你!你等着明天死吧!”
“哈,你该不会觉得,你刻在栅栏上那几行符真有用吧。”李微言站起身来,抓着栅栏,徒手捏断。
老道吓得连退几步,面色惨白,从怀中取符念咒砸向李微言,那符咒未等近身就灰飞烟灭。
“我不过是敬当今天子定下的律例条文,才没越狱揍人,那姓张的算朝廷命官,我不好僭越出手收拾,你一个野观道士也想在我头上撒野,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汹涌灵压奔腾而出,顷刻间整个监牢里的人都被这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灵根的凡人只觉得难受,有灵根之人的感觉则截然不同。
如野兔见了猛虎,老道士惊惧得难以动弹。纯粹而刚直的灵气直压在他身上,叫他几乎要跪下来。
“滚。”
灵压一撤,老道士便落荒而逃。李微言嗤笑一声,又蹲坐回草垛,她还不着急出去。真正窃粮的小贼还未出现,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外边的情况,应该差不多了。
围观了全程的狱友和狱卒惊得下巴都合不上。“李方士,你真跟那老道斗法斗赢啦?我怎么看着像骂赢的。”
“都差不多,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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