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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夫君你听我解释


李微言呆愣在原地,她不知道竹山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但是无论他看见多少现在都来不及了。

        李微言提着黑刀浑身是血的站在这里就已经是足够冲击的画面了。

        竹山的脸色比李微言看起来还要难看,他咽了口唾沫,几乎是面无血色地看着这满地的尸骸和站在中间的李微言。

        李微言看得出来,他在发抖。很正常,哪个凡人看到这种场面不会发抖呢。她试图向竹山靠近几步:“阿竹……我……”

        竹山退了一步。

        李微言看到他后退的这一步,突然整个人颓靡下来:“我……我可以解释的。”

        在另一边的木冬雪几人也万万没想到竹山会出现在这里,眼见着刚刚杀起妖魔来眼都不眨的李微言,现在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挪动一步,生怕动了一下就把眼前人吓跑了。

        李微言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妖族怕她,魔族怕她,见过她杀戮的人怕她,可她唯独不想竹山怕她。她低头不敢看竹山,地上混着血水的泥浆映出扭曲模糊的面容,她甚至不敢看猩红血水里映出的被染红的自己。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是收刀,还是收剑?是后退?还是前进?她连头都不敢抬,怕抬头只能看见竹山的背影。

        阿竹肯定走了,谁见了这幅场景都不会再敢留下来了。这很正常,她在天界的朋友见了她杀戮的场面很多都不再来往了,阿竹这么做,也是很合理的。

        天空里悬着的一柄剑最终绕了一圈回了剑鞘。李微言沉默着低着头,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慌乱来。

        她听到了脚步声,心凉了一半。但是她还是不敢抬头。

        直到她的视线里出现了染着血的绿色长袍的衣角,和被污泥弄得脏兮兮的她前几日新买给竹山的鞋子。“那你便同我解释看看。”

        这声音近在咫尺,李微言诧异地抬头看他,竹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虽然面色还是惨白,甚至手还在止不住地抖,但那双安静的眼睛却一如往常。

        李微言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一般。

        她本以为他肯定走了,之后再见面,最好的结果也是形同陌路了,但是竹山没有离开,他就这样踏着血水和污秽,走到她面前来,问她要一个解释。

        “阿竹……阿竹我……我…其实…”李微言想说些什么,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掉,从一颗两颗,然后变成了溃提的大水,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往下流。

        接着抽泣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放声大哭,李微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阿竹没有离开没有生气是好事,可是她就是停不下地哭,好像心里的某一个阀门被这么一句“那你便同我解释看看。”给拧开了。

        像是受了很多委屈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孩子,突然有人问她,是不是很委屈。

        她提着刀,站在竹山面前嚎啕大哭,看起来又很努力地想从哭声里挤出几个字。竹山抬起袖子擦了擦她那脏兮兮的脸,有些不忍地看着她。

        “阿竹……我……我……不是……在杀……呜呜……杀人……”

        “我知道,我看见了。”

        “我……没有……骗你……的。”

        “……嗯。”

        “是他……是他雇我来的。”说着她没拿刀的那只手就指向了孟有财。

        孟有财摸不着头脑更看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个情况,这男的谁啊,仙长为啥见了这个男的就哭啊,为啥指他啊。

        竹山看了眼远处穿着华贵的富老爷,又看回一身血污,提着刀,但是看起来哭得很无辜的妻子。

        “言儿为什么哭。”

        “因为……我以为,你肯定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李微言终于恢复了一点连续说话的能力。

        “只是因为这个哭吗?”

        “嗯。”

        “那……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好。”李微言老实地点了点头。“阿竹,你不怕我吗?”

        “怕。”竹山的手其实还是抖的。“但你是我妻子。”

        在远处看戏嗑瓜子的攸吾摇了摇头:“李微言怎么还惧内的啊……丢人。”

        竹山牵着李微言走出那片尸山血海,走到孟有财等人面前。李微言还能感觉到竹山那绷起来的腰身和手上传来的微微颤抖。

        “仙仙仙长……这位是……?”孟有财岂敢不恭敬。

        “我夫君。”

        ??!!

        孟有财心中激起千层浪,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是那些妖怪先打他们我才出手的。”李微言对着竹山就是一番推卸责任的言之凿凿。

        木冬雪看了看李微言,又看了看竹山,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一方面好像确实是这样,另一方面她觉得不点头可能回头就会死。

        竹山看着遍体鳞伤的木冬雪一行人,又看向李微言:“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请容在下为各位治伤。”他又看向那四人。

        竹山说不惊惧那是骗人的,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在一片血肉横飞里面无表情地刀起刀落的时候,他怕得四肢冰凉,几乎就要逃跑。

        他印象里的言儿,是连落在院子里的小鸟都不忍心不救,自己兜里没有几个现钱还要去帮别人贴医药费的人。他总觉得言儿很瘦小,需要他保护,是因为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又软又小。

        但是他其实知道自己的妻子很能打。当初自己被土匪掳走,李微言单枪匹马就闯了上去把他救了出来。

        只是他让自己觉得妻子需要自己而已。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妻子口中的除妖驱魔会是这种场面,像极了地狱修罗。

        所以当李微言发现他,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走,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会死。

        他几乎都要逃走了,但是他看见了那个待在原地低着头不知所措的妻子。

        他有些心疼。言儿做错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他,卖假丹药被郑捕头抓了扭送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

        只是这次,他觉得自己如果这样一走了之,可就能再也没有机会再像过去那样了。所以他极力克制着生理上的恐惧和洁癖的恶心,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问她原因。

        浑身血污脏乎乎的妻子,就这样,在他面前哭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妻子像这样哭过,他生理上还是很怕,但是也确实很心疼。

        他其实很怕妻子平时在他面前是装出来的,怕妻子其实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但是看着这样哭得毫无形象的李微言,他觉得,好像她依然还是言儿。

        李微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还是明亮的,眼睛不会骗人。

        于是他牵起了妻子的手,把她带离了那片泥泞。他这时候并不知道他自己这么做会有多大的意义。

        妻子的雇主看起来是个很有钱的老好人,非常有礼貌,四位仙长之前在江林县也是见过的,只是伤得很严重。

        于是他就先帮几位仙长处理伤口。

        几人寻了一处空屋落脚,竹山小心地处理着几人的伤口,这么多伤口,恐怕要留疤。

        为首的那个木师姐道:“先生无需担心,我们几人都是修士,这些伤口很快就会好,不会留疤的。”

        屋里的几个人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他们被抓到山寨的经过,然后不约而同地美化了一下李方士为救他们英勇出手的部分。

        只有卢昇问:“那小薇妹妹去哪了?”

        李微言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地习惯性想编一套瞎话,但是看见竹山的眼神就憋回去了。

        孟有财看着李微言也不敢说。

        竹山叹了口气:“你照实说便是。”

        “那个……这个……我就是小薇。”

        卢昇仿佛遭了一记晴天霹雳,呆愣当场,直到伤口处理完都没缓过来。谢秋贤和孟铃儿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卢师弟好可怜啊。

        众人说完就轮到李微言了,李微言原本是根本没有打算跟任何人解释她的计划,但是竹山在这,就只能硬着头皮全盘托出自己怎么假扮侍女,然后故意利用孟有财引妖魔上钩,设计让木冬雪他们四个把魔族坑进来。

        越说卢昇越面如死灰。

        “可是你这样岂不是将我们都置于危险中了么?”孟铃儿对于她把自己父亲拿来当诱饵的事情大为不满。

        “我很强,我确定不会让任何人死。”李微言只有这几个字的回答。但是这个回答谁也反驳不了,因为她真的很强,她甚至保下了那窝土匪。

        “那个白发男子呢,又是何人?”木冬雪问道。

        “我朋友,跟我借过钱,阿竹也见过的。”

        竹山确实有这么个印象,好像是有个过来借过钱的白发男子,虽然最后借走的是一包石头。

        “但是阿竹,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晚上突然听到李微言的声音,便循着声音跟出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李微言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件事。能悄无声息把一个大活人送到百里之外的结界里,估计把那个魔族青年悄无声息带走的也是它,把主意打到她丈夫头上等着死吧。

        等到天亮后,苏州府的官兵居然赶到了这里,众人惊讶地看着带头的王大人,因为从苏州到这里至少要一天半,就算是恐吓信寄到苏州,一个来回也四天了。

        只有李微言毫不意外地说了句“时间正好。”然后指着山寨最显眼的那个大屋子说:“土匪全关在那里。”

        王甄先是跟孟有财一番嘘寒问暖,然后便带人上去把那些土匪一锅端了。众人本担心官兵发现广场上的血污,谁知当他们再回到那里的时候,广场上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李微言衣服上还有血迹,他们身上还有伤,他们都要以为昨天晚上是集体幻觉了。还是只有李微言看起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木冬雪找李微言私下聊聊,想问她苏州城里她觉得不对劲的到底是什么,李微言只道:“不可说。”

        “这世上有许多不可说的,也不该由你知道的。你只消知道苏州城确实不平凡就够了,还没到你可以深究的时候。”

        木冬雪听得云里雾里。李微言没有继续着苏州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他们四人修行上的问题。“你总是容易对周围的一切细节寻根究底,这本来是优点,但是这是修道的大忌,你想的越多,越容易钻牛角尖,心魔越强,除非你寻到一条真正的道。”

        接下来卢昇的问题和谢秋贤孟铃儿的问题也被一一点出来。木冬雪越听越诧异,卢昇武技上的问题她都不甚清楚,李微言居然能看得那么细,孟铃儿没有在李微言面前显露过的灵海浅薄的弱点也被看出来了,这是他们一起长途御剑才知道的弱点。

        “孟铃儿的灵海是天生就弱,北海的芝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谢秋贤,你让他打的时候顾着点队友别打着打着变单打独斗了。他的心魔又多又杂,随他便了。”

        “前辈,你为何要指点我们?”

        “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指点人的吗?你以为你们用不完的灵力哪来的。”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本重剑诀。“代我跟那笨小子道个歉。”

        木冬雪郑重地接了那本重剑诀,此时她眼中李微言的形象已经高大得不得了了。

        临走时,孟有财从货箱里取出几张银票交给李微言用作报酬,李微言也递给他一个信封,让他交给该给的人。然后孟有财等人回苏州,而李微言和竹山回了江林。

        看着孟有财等人的马车走远,竹山才问他们怎么回去呢。

        “夫君你抓紧我。”

        然后顷刻间他们就回到了江林的竹庐小院。

        竹山即便知道妻子有神通也没想到这么神通。

        “走,阿竹,进屋我再慢慢跟你细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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