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
林悠然会让赵惟谨如愿吗?
答案是:呵呵。
如果真就这么乖乖跳坑,就不是林悠然了。
林悠然一眼就看出今天的食材不是赵家后厨准备,而是赵惟谨亲自吩咐的。不然,不会鸡鸭鱼肉各种时蔬一股脑都送来。
也就赵惟谨那个“远庖厨”的郡公才不知道做饺子用不着鱼。
鱼?
林悠然笑了,她想到做什么了。
鲜活的鲤鱼刮鳞切块,用花椒水稍稍洗一洗,除掉血腥气;五花肉切成麻将大的块,炒糖色;萝卜、芋头滚刀切,干白菜、干豆角、干萝卜该洗洗,该泡水泡水。
豆腐是现成的,还有昨晚泡好的黄豆嘴儿,再加上地窖里的大白菜、许氏珍藏着舍不得吃的海带干……总之有什么放什么,菜越杂味道反而越好。
如此一通忙活,日头落到山尖的时候,热腾腾的灶台鱼便出锅了。
没错,这道菜就叫“灶台鱼”,可以媲美铁锅炖大鹅的存在!
小小的豆腐坊炊烟袅袅,香气弥漫。
兵士们闻着香味来了。
赵惟谨打头,像是刚从校场回来,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扎着半乍宽的铆钉腰封,更显得高大冷峻,让人不敢亲近。
其余兵士也特意洗了澡,头发上挂着水珠,身上不见汗味。最有趣的是,每个人自带一套碗筷,还有一个小马扎!
林悠然朝赵惟谨屈了屈膝,笑道:“还是郡公想的周到。”
“那是自然。”
你一个小丫头能临时买到这么多碗筷吗?
万一买不到还不得急哭了。
赵惟谨面对林悠然依旧是那副傲娇又毒舌的模样。然而,转头看到许氏立马变得一本正经,稳重又守礼地执了执手。
林悠然也是服气。
打完招呼,许氏和林二丫就借口洗菜,推着翻斗车躲到溪边去了。没别的,就是有点怕赵惟谨。
这边,林悠然把灶台清理出来,让兵士们围着四四方方的灶台坐下,锅盖掀开,蒸腾的热气中,混合着多种食材的浓香气味瞬间飘散开来,勾得众人馋虫躁动,直吞口水。
待热气散开,往锅内一瞅。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焦黄宣软的杂面饼子,沿着锅边贴了一圈,仿佛卫兵一般簇拥着中间白嫩的鱼肉,鱼肉下面铺着一层层干菜、芋头、萝卜,还有一块块肥嫩的五花肉!
灶膛里还烧着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仿佛在朝他们挥着小手,说:“来呀,吃我呀!”
“趁热吃吧,灶台上放着菜叶和面条,可以随时放到锅里涮着吃。”林悠然温婉地招呼着。
兵士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但还是看向赵惟谨,等着他示下。
赵惟谨负手而立,垂眼看了看锅里,又瞧了瞧林悠然,明显地不开心。
林悠然自然知道原因,但故意装作不知道,指了指旁边的小灶,说:“担心郡公吃不惯伙饭,单独给您开了个小灶。”
赵惟谨凌厉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冷声道:“是水牛传话没到位?”
水牛闻言登时正襟危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水牛说得很清楚,是我自作主张。”
林悠然半点不怕,笑盈盈解释:“昨日天气寒凉,连汤带水的吃些饺子刚好暖暖身子。今日艳阳高照,军爷们又干活发了汗,就不合适了。”
赵惟谨挑眉道:“你就不怕我责罚?”
林悠然从容不迫地拿起陶碗,捡了块鱼肉呈给赵惟谨,自信道:“倘若郡公觉得不好吃,这顿算我请。”
“还要罚你。”赵惟谨小心眼地加了一句。
林悠然大方地点点头,把碗筷往他跟前递了递。
赵惟谨没接,而是直接就着她的手把筷子上那块鲜嫩的鱼肉吃下去。
他的脸凑得很近,过分优越的五官直直地冲击着林悠然的视觉神经,完美的唇形因为咀嚼的动作微微开合,笔挺的鼻梁近在手边,稍稍一动就能碰到……
这实在有些刺激。
林悠然指尖一颤,筷子磕到了他的牙。
赵惟谨这个始作俑者反倒不满地瞪过来,仿佛自己吃了大亏。
简直要命。
林悠然平复着过快的心跳,刻薄道:“郡公觉得好吃吗?这顿可要我请?”
赵惟谨直起身,低垂着浓黑的眉眼望着她,没说话。
林悠然放下碗,遗憾叹气:“看来是不好吃了,那我也就不献丑了,这就去把它倒掉……”
说着,作势要去端小锅。
赵惟谨赶在她前面把锅端走了,然后坐到兵士们中间,自来熟地从旁边的橱柜里拿了副碗筷,开吃。
他混在兵士们中间,自己霸占着一个小锅,还要盯着大锅,看到大锅里有小锅里却没放的菜品,必定要凉凉地瞄上林悠然一眼。
林悠然憋着笑追问:“郡公,这是觉得好吃呢,还是不好吃呀?”
“闭嘴,小丫头。”赵惟谨绷着脸,往嘴里丢了块肉。
林悠然心情好极了,这一局,她赢了。
赵惟谨唇边也带了几分笑意,只是没让林悠然看到。
***
头一顿饭兵士们吃得十分满意,对林悠然来说也算是开张大吉。
后面又连续做了几顿,有当地百姓常做的家常菜,也有林悠然自己改良的。许氏好奇问起菜谱,林悠然便推说是从书上看来的。
实际上,她做饭根本没有固定的菜谱,都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还会根据时节、天气、就餐者的口味随时调整。
反倒让兵士们十分满意。
这些人都是赵惟谨的心腹,跟着他从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有平头百姓,也有世家子弟,同时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可不容易,林悠然偏偏做到了。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吃到她做的饭,银杏林那边都打起来了。
是真打,真刀真枪上校场的那种。
赵惟谨回乡荣养,实际身上已经没有军职了,只因皇亲身份挂着定武军大将军、保州节度使的虚衔。即便如此,还是有三百兵士自愿解甲,随他一同回乡。若非担心引起官家忌惮,这个人数还会更多。
这些人白日砍树、架桥、挖河基,到了饭点随便煮一锅菜或烤一只羊,敞开肚皮吃,倒觉得比奔波打仗那几年满足得多。
然而,自从吃过林悠然做的饭,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没吃林悠然的饭之前——
兵士们:大锅菜真香!炙肉真好吃!南山村的日子赛神仙!
吃过林悠然的饭之后——
兵士们:呸!从前吃的那叫饭吗?就是猪饲料!
吃过的人回来显摆,没吃过的抓心挠肝。三百人每日操练时都要激烈地打一场,最后选出三十个人去林悠然家吃饭。
没办法,赵惟谨就规定了三十人,多了担心林悠然忙不过来。
今日比的是摔跤,兵士们围成一圈,“吼吼吼”地起着哄,中间两两对决,赢了的欢天喜地,输了的垂头丧气。
一个小兵被摔得鼻青脸肿还不肯认输。
大伙扯着嗓子劝:“小石子,好不容易长了个小白脸,再摔媳妇都娶不上了!”
小石子艰难地爬起来,瞪着一双圆眼睛吼:“再来!”
和他对打的大兵都不忍心了,道:“差不多得了,再打你也赢不了。”
小石子大声道:“不行,我不认输!水牛说今日林娘子蒸夹肉炊饼,我死也要吃上!”
“都死了还怎么吃?”鱼不考一脸调笑地走进校场。
他身前是面无表情的赵惟谨。霎时间,喧闹的校场陡然一静。所有人都绷紧皮肉,自动分开一条路。
鱼不考撞了撞赵惟谨,笑道:“我说吧,三十个人不行。加十个呗,轮着去,都有机会。”
赵惟谨皱眉:“不行。”
鱼不考啧了声:“你怎么就知道林小娘子不乐意呢?你看啊,她家豆腐暂时卖不了,又刚换了屋顶,肯定缺钱。”
赵惟谨目光一闪,转头对水牛道:“去问问。”
“是!”
水牛喜滋滋地去了,其余人一脸期盼地等着。
另一边,林悠然推着菜到溪边洗,远远看到几个妇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听说米面油盐都是银杏林那边送去的,一送一大车,怎么可能吃得完?多出来的还不是许氏自个儿收着?”
“我家那口子说了,这是郡公在变相补偿许氏卖不了豆腐的损失。”
“这可比直接给钱还划算!”
“可不是么,那些好肉好菜顶得上一家子一个月的伙食了!”
赵氏刚好在旁边洗衣裳,冷不丁搭话:“给人帮厨和磨豆腐出去卖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靠手艺赚钱。”
妇人们这才注意到她,讪讪道:“哟,倒忘了,你们是亲妯娌。”
赵氏笑笑,一副和气的模样:“就因为是妯娌,我才替大嫂担心。昨日我家婆母还生了一顿气,口口声声说,她一个妇人去别人家里正经帮厨没什么,把三五十个汉子招回去,家里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实在不像样。”
妇人们听到这话,顿时露出恍然之色,一瞬间脑子里不知道转过多少腌臜念头。
赵氏目的达成,抱起盆要走,一转身,突然对上林悠然似笑非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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