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滞留的生者

尽管床上躺着的人面目全非，五官像是发酵的面团般揉成一团，但洛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之前在殡仪馆里，他曾打开一只被人压下把手的尸体冷柜，目睹过其真容。
  身体浮肿、躯干肿胀、口鼻中带有河沙，尤其是他右耳处有一个像是被老鼠咬掉的半弧形缺口，更加证实了洛南的想法。
  “他是274号尸体，那个被偷尸贼偷走的无名溺死者！”
  洛南的心情里更多是惊奇。
  为什么粤海市殡仪馆的尸体会出现在临江市？
  为什么一具溺死者的尸体会放在地下室的隐藏空间里？
  为什么火源在存放尸体的房间里，难道纵火者另有其人？
  逐渐壮大的火势缩短了洛南思考的时间，来不及细想，他抓着尸体的手臂想把从他床上抬起来。
  然而手中一滑，半张手皮像是褪下的手套般留在洛南的手里，床上的尸体沉重如石块，纹丝不动。
  “看来带不走他了。”
  洛南狠下心，把手皮揣进口袋，低头离开了地下室。
  他顺着安全通道来到二楼的拐角，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小男孩，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等久了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男孩重新把小手放进洛南的掌心里，这个动作代表的信任没有一丝减弱。
  洛南拉着小男孩跑上楼梯，直奔二楼的西侧走道。
  二楼是一层偌大的健身房，到处陈列着齐全的健身器材，比洛南和池明去过的健身房加起来还要大。
  原本健身房的外围是一面宽敞的玻璃橱窗，专门向路人展示健身者的动人身材，此时，橱窗的一角被一块哑铃砸出了一个窟窿。
  窟窿背后，一群仅穿着背心拥有优美身段的男男女女挤在窗口，正大呼小叫地喊着救命之类的话语。
  “到了。”洛南带着小男孩钻过窟窿。
  窗外立着一架木质扶梯，大家争抢着往外爬，有些等不及的人甚至直接站在窗外，两脚站在狭小的台面上。
  有一名女生扭头看见了小男孩，立马叫住了正要上扶梯的肌肉男：“这里有小孩，让他先下去吧！”
  “关我什么事！正好轮到我了，我才不管！”
  “你这人怎么这样？”
  “呵呵，你圣母？那你让他走你前面好了！”
  肌肉男甩开女生的手，一鼓作气地抓住扶梯，颤颤巍巍地往下爬。
  他颤抖害怕的模样和他一身健壮的肌肉完全不搭。
  肌肉男没有让步，排在他后面的人也不由自主地站得更近了一点，生怕在他们之间多插进去一个人来。
  哪怕只是一个小孩，但多等一个人，自己留在上面就多一分危险。
  等到几名男人下去，一名戴眼镜的男人忽然对女生说：“让小孩先走吧。”
  戴眼镜的男人身上没有膨胀到夸张的肌肉，反而显得较为消瘦，不过专业人士能够看得出来，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并不输给之前的肌肉男。
  “好，谢谢。”
  女生把小孩和洛南带到窗边，小孩刚从窗子下露出个头来，楼底下就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
  “贺儿！贺儿！”
  小男孩循着声音发现了自己的母亲，也跟着激动地挥手：“妈妈！妈妈！”
  “孩子，到这来。”
  女生带着小孩到扶梯跟前。
  这个孩子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吵不闹，倒是听话得很。
  他一步步按照女生说的，踩在了扶梯上，迈着小步往下挪。
  洛南回头看了一眼戴眼镜的男人，以及他身后还有其他两个排在后面的男人。
  和另外两个男人不同，眼镜男的眼睛一直盯着男孩的动作，似乎相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这个孩子。
  咔嚓！
  当小男孩下到第三级踏板时，木质扶梯终于承受不住，右侧的竖直长杆忽然从中间断裂。
  一把扶梯两侧的长杆是保持稳定的核心，一旦断裂，整个扶梯将彻底失去平衡。
  “危险！”
  “小心！”
  眼镜男和洛南同时出声，眼镜男一步迈到窗边，还没伸手，洛南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臂。
  “把手给我！”
  眼镜男对小男孩喊道，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小男孩伸过来的第二只手。
  小男孩的身子悬挂在窗边，木质扶梯则不可避免地砸向地面。
  “啊！”
  小男孩的母亲见此一幕，差点经受不住打击，昏倒在地。
  “小洛，你等一下，我马上再找一把梯子来！”底下的池明发现洛南处于火场里，语气变得焦急起来。
  他跑开的瞬间，一阵特殊的警铃声从远至近，红色涂装的消防车辆正向着此处赶来。
  这时候，一楼店铺的招牌忽然掉落，大火从招牌背后缝隙里钻出来，火焰像是一头饿狼般舔舐着小男孩的脚心。
  “烫！我烫！”
  小男孩嘶声尖叫起来，洛南和眼镜男对视一眼，同时发力把小男孩拽回了窗户里。

  来自地下室的大火似乎突破了某种限制，火势再度扩散，逐渐侵蚀着健身房内的空间。
  走廊的玻璃橱窗经过受热，如同接力般逐渐崩裂，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洛南看了一眼屋内剩余的几人，三个男人一个女生外加一个小男孩。
  他看了一眼走廊里的火势，当机立断道：“走，去三楼！”
  两个靠后的男人有些犹豫，倒是眼镜男立马同意了洛南的判断：“火是从楼下传来的，不想被烧死就往上面走！”
  眼镜男说话似乎有些威望，他说完之后，剩余的两个男人和一名女生都点头，相信他的判断。
  在面对生死危机时，来自其他人的信任是极为可贵的。
  同样的，承付他人信任之人也有背负着他人生命同等重量的责任。
  洛南拉紧小男孩的手，众人离开窗边，赶往三楼。
  经过卫生间时，洛南特意叫停众人，每人分别撕下衣服的布条，打湿后捂住口鼻，防止吸入过多烟雾窒息。
  由于女生穿的是紧身衣，弹性太足撕不下来，洛南只好扯下了自己的袖口递给了她。
  “你的手……”
  女生的视线触及洛南的手掌，发出一声低呼。
  她的声音也同时吸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洛南也是愣了一下，翻过手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是一片炭黑之色，部分皮肤出现了焦化。
  可能是在地下室查看尸体时太靠近火源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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