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梦遣钦川（下）
花园池塘畔，四目相对的两人柔情流转，气氛也在逐渐升温。
恰逢此刻清风拂过，花瓣漫卷，给这对璧人更添几分诗情画意。
【清风撩人，花情雨，立玉成双璧。】
“小环，若是让老爹知道，你把他最喜欢的杜鹃给薅了，猜猜他会怎么罚你？”
哪怕是像陆玄这种厚脸皮，也有些扛不住此情此景。
被一语道破后，躲在墙边挥洒花瓣的小环吐了吐舌头，做贼般地跑开了。
“噗！”
掩嘴而笑的澹台梦惊艳了满园春色，饶是陆玄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此之后的日子里，陆玄恍若脱胎换骨，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对他而言，那所谓的真与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身边的人。
时光悄然溜走，陆玄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作风，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这种改变，让陆父、陆母对于澹台梦更加满意。在他们眼中，陆玄能够做出如此大的改变，这“准儿媳”功不可没。
很快，二人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一纸婚书，带着亲朋的祝福与期望，交到了澹台梦的手中。
寥寥三句，赛过无数甜言蜜语。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整个陆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新娘子来咯~~~”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陆玄身着大红色喜袍，骑着枣红色的骏马，领着接亲队伍直奔陆府而去。
那八抬大轿上的澹台梦身披嫁衣，好似灼灼桃花，美得不可方物。
从“六礼”，再到眼下的“花轿迎亲”，陆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飘飘忽忽，恍若置身梦中。
今日的陆府，正门大开，只为迎娶澹台梦。
单论这满城花街、红绸铺路的排场，放眼钦川城也是数一数二。
陆玄、澹台梦共同牵着一根红绸，二人并肩穿过正门，进入高朋满座的正厅。
两家父母早已等候在内，就等这一对新人拜堂成亲了。
“吉时已到，拜天地！”
月色清朗，伴随着司仪一声高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玄与澹台梦的身上。
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只待司仪唱礼。
“一拜天地，感谢天赐姻缘！”
陆玄、澹台梦躬身一拜，此为敬天。
可就在陆玄拜下的刹那，皓月骤暗，阴云乍现。
“二拜高堂，感念父母恩情！”
只此一拜，澹台梦身躯似乎有些摇晃，但很快就被其隐藏起来。
“夫妻对拜，比翼双飞结良缘！”
司仪高声唱礼，陆玄转过身来，与澹台梦对向而立。
此时此刻，红盖头下的澹台梦脸色泛白，双目更是淌下血泪。
身负千斤的她艰难地转过身，不敢表露出丝毫异样。只要走完这套流程，缔结冥婚契约，付出再多都将值得！
殊不知，她此举并不被天地应允。
澹台梦骗得了陆玄，却骗不过冥冥之中的天意。
——仙君降世的磅礴气运，岂是她澹台梦能够消受得起的？！
也就在此刻，陆玄微微前倾，只是拜下去三分之一，天上便传来一声轰鸣炸雷！
“轰隆隆！——”
隆隆雷鸣中，皎洁月光投下一缕清辉，化作徜徉而下的银色月华笼罩陆玄全身。
昔日异象“金桂银华”再度出现，华美的飘香丹桂树干虬结，硕大的树冠洒落点点金辉。
它的现世，仿佛撑破了笼罩鬼蜮的妖异法则，于此间阴森中开辟出了一片净土。
金光涟漪涤荡，洗去陆玄身上的鬼蜮枷锁，被镇封的记忆快速涌现，沉寂的气海也似有浪涛奔涌。
“拜！”
司仪见状，立刻再度唱礼。
但身笼月华的陆玄目光愈发明亮，玄之又玄的道韵从体内涌出。
“拜！——”
面容扭曲的司仪声嘶力竭，这声唱礼也带上了厉色。
见陆玄没有动作，身旁的“亲朋”、连同上手位的“父母高堂”，纷纷展露本相。
原本热闹的厅堂，顷刻间阴风厉嚎，放眼望去，满是魑魅魍魉！
它们或拉、或扯、或压，试图将陆玄按下去，完成那“最后一拜”。
但此刻的陆玄，又岂是他们这群魑魅魍魉能够拿捏的？
还不等他们哀嚎，轰然一震的金桂迸发刺目光彩，一众鬼物如同积雪般快速消融。
片刻后，当此番异象隐没，整个厅堂仅剩澹台梦与陆玄两人。
陆玄抬起头，他的眼中无悲无喜。
当前的府邸哪里还有富丽堂皇之色，目光所过之处，皆是斑驳朱漆、残垣断壁、枯木杂草。
“钦川吗？原来婆婆纸上所言，是应在这里。”
他看着眼前身着“嫁衣”的妻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没有呵斥，没有质问，更没有打骂。
陆玄只是默默念出了当初婚书上的内容：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上一次，是海誓山盟。
这一次，是心灰意冷。
他陆玄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负了澹台梦，甚至幻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幕。
曾几何时，他真的将眼前之人当做“妻子”。
昔日的一颦一笑、嬉戏打闹，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在那深情的念诵中，一点点褪色、消散。
“你可知，我对你非常失望？”
回忆如刀，刀刀断人肠！
陆玄不善言辞，当眼前这一幕与花园池畔重叠，那句“不曾”犹在耳畔。
他伸出手，试图揭下澹台梦的红盖头，可末了却又收了回来。
“为什么不揭开？”
澹台梦声音沙哑难听，布局这么久，却要功亏一篑，她根本无法接受。
“你若心中没我，为何不敢揭开？”
面对澹台梦的反问，陆玄沉默着，他心中的煎熬又能诉与谁听？
“拜过了天地、高堂，哪怕最后一拜没成，你依旧是我澹台梦的人！”
阴风倒卷，荡平厅堂屋舍，也将澹台梦的盖头掀了起来，露出了满是血泪的惨白面庞。
一纸冥婚契，是她成就“红衣鬼王”的关键。
任何阻挡她成道的，哪怕是作为缔约对象的陆玄，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陆玄轻声开口，哪怕到现在，哪怕澹台梦妄图害他，他也都没出手。
他一生杀伐果断，有仇必报，从不隔夜。但就是他这么一个“杀胚”，却偏偏也是个念旧、念情的人。
点滴恩情，陆玄都牢牢记在心间。纵使对方背叛自己，纵使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澹台梦有些不明所以，难不成陆玄还是为她好不成？
“我那一拜，若是拜下去，你焉有命在？”
身负“仙君降世”之命，这嫁衣女鬼想成为他的冥妻，简直就是在找死。
不论是刚刚的“金桂银华”，还是心海内“真灵三分”的巨大因果，都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走！”
背过身，陆玄不去看那澹台梦，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这一别之后，他日若是再相逢，便是生死仇敌！
澹台梦也被陆玄的话震住，那天雷示警、金桂银华可做不得假。
但千载苦修换得的一线契机，如今就要这么没了，这让她如何能忍？
“走？凭什么！”澹台梦身上的嫁衣翻飞，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陆玄的背影，恨不得将对方给撕了，“那便将你杀了，妾身也好换个冥契对象。”
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澹台梦辜负了陆玄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善意。
澹台梦飞身而起，双掌平推间，周围聚拢的阴气宛若决堤般奔涌而出。
“给脸不要脸！”
陆玄背负双手，猛然回头间，眼神中充满了狠厉。
显化【半步玄罡法身】的他恍若定海神针，在阴气浪潮的冲刷下岿然不动。
心念稍动，岁寒灵纹浮而出，一十二柄灵纹法剑拖着长长地冰霜，从不同方向冲向澹台梦。
那澹台梦既然敢算计陆玄，自然也不是简单的孤魂野鬼。
她招来那方红盖头，旋转中，忽得化作城门大小挡在身前。
一连十二道爆鸣，恐怖的寒潮席卷四方。
哪怕是仰赖阴气修行的澹台梦，也被冻了个哆哆嗦嗦。
此刻的她正欲说些什么，浓郁的怨气几乎燃烧了起来。
但是，下方的陆玄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对付这种魑魅魍魉，没有比雷霆更加合适的了。
“雷来！”
六轮雷符环绕，陆玄的法身右手一张，气海真元奔涌不休。
浮现身后的雷琅树虚影轻轻摇曳，迸发霹雳流光。
呼啸间，一杆雷霆长矛脱手而出，在空中留下了璀璨的轨迹。
满是冰碴的红盖头轰然一震，雷霆所化的长矛直接将其洞穿，而后狠狠地贯入澹台梦的身躯。
受此一击的澹台梦纵使有满城阴气补充，也是试了好几次才慢慢从地上爬起。
她看着停在额前三寸的岁寒吟，发出了渗人的笑声：“哈哈哈……我的陆郎，你竟然还在留手？我昔日怎就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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