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兵戈再起

周六的晚上，许文昔一家坐在小方桌前吃晚饭。爸爸吃得快，早早离开餐桌，斜倚在沙发上看手机，她和妈妈一起继续吃饭。

        “最近保研压力大吗？自己也得多注意身体，感觉最近你又变瘦了……”说着，妈妈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是感觉挺累的……不过我这次回家，主要是学校里面有个作业，得往汲酒屯去一趟做做采访拍摄啥的，但也不费事……”许文昔一边吃着，一边悠悠说着。对她而言，这些作业并不算什么难事，她只当与平时的作业一样去认真完成。

        “汲酒屯？你一个人去那儿干什么？”父亲冷不丁的一问。

        “你跟个榆木疙瘩一样的……没听到你闺女刚说要去做个采访作业吗？”她妈妈佯装怒道，瞥了她父亲一眼。

        “啥作业非得跑那里去一趟？随便编一下不就行了？用得着大老远的……”

        “我快保研了，这作业也关系我的绩点，绩点关系我的名次，怎么就不值得我去跑一趟？”许文昔不快地打断道。

        “什么作业人命关天一样？那里你都不认识什么人，采访人什么？人家凭什么让你一个小孩子去浪费时间？”他父亲似乎意犹未尽，不紧不慢地问着、试探着，好像这些质疑足以淹没许文昔，让她打消念头一般。

        “那又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讲，人家不搭理我又能怎样呢？”许文昔面上多了几分红，但又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说太尖酸刻薄的话，她还是觉得一家人应该和和睦睦，没必要把气氛搞得那样剑拔弩张。

        “你少说两句吧！”她妈妈坐在一旁，朝着她父亲说道。

        “你们小孩子就是不懂……你什么都不带，就跑着去采访人家？你又不是个记者，不用想就知道人家不会搭理你，就那样你还上赶着去……”

        “我真的不懂！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去做难道你还会替我去做吗？”许文昔这时候生气起来，也顾不得之前和自己说好的要留几分情面，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可理喻，她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这个本来应该给自己鼓励与支持的人，现在却坐在一旁冷嘲热讽。

        “你看你的手机行不行，一天净说些废话……”他妈妈在另一侧沙发上推了一把她父亲，似乎想把他从这个僵化的局子中推出，好尽快平息这场初见端倪的战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别去浪费时间做些没用的事……真的想去，你不如买几瓶茅台提着跟人家在酒桌……”

        “砰！”没听完后面的话，许文昔用力拍了桌子，那只手拍的充血，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叫，好像实在没有空间、也没办法容忍对方再多说一个字。

        搭在碗沿的筷子被震落在地上，似乎成了这一掌的和声，让整个被冻结的空气显得不那么僵硬，也让那些自得的人从这种舒适的空气中脱出，意识到时局变换，这场战争，的确没有赢家。

        “砰！”又一声，许文昔摔开门，只觉得此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气极过，眼泪夺眶而出，前面的一切很快融化在模糊的光影中，后面的一切就让它埋在废墟里。

        “他妈的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凭什么！？”许文昔气得边走边用力跺脚，好像这么做就可以把心中所有的郁怒全部踹出身体。“他到底为什么……呜呜呜……他凭什么啊……呜呜呜……我这么碍着他事了吗？……气死我了呜呜……”

        许文昔就这样一个人在街上流泪、呜咽，冷风一阵阵的，吹到她的脸上，想帮她拂干泪水，但却怎么也拂不干。旧的拂去了，新的又流下来，就像那些伤疤一样，旧的好了，新的又剜在同一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缓缓接起来听。

        “文昔，你现在在哪啊？街上这么冷，先回家来吧……你爸爸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就是这样天天说话口无遮拦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做采访……”

        “……妈妈，我没事的……待会我会回去。”许文昔挂断了电话。她还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实在觉得，现在自己的心里容不下其他事情、其他人，连那些安慰也变成沉重的负担，架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实在抽不出精力去应付这些，只想默默安抚内心那块脆弱受伤的地方。

        “他这么对我……确实毫无道理啊……那到底为什么……毫无道理却能这样理直气壮、心安理得……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许文昔晃晃悠悠，一个人自言自语，想要尽可能地旁观，想要尽力看清是不是自己被某些偏见蒙住了双眼，以至于没发现自己其实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是他是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与别人一样？又怎么可能完全作为旁观者？旁观什么？旁观这二十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完全把它们当做看戏一样吗？许文昔觉得心乱如麻，她忽然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转到一棵粗壮的树前面，那棵树浑身漆黑，荡在阴影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觉得可怕又恶心，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这副样子……明天铁定也没办法去做什么采访了……还是回学校去，以后再说吧……或许真的可以编一下，把别处编成自己的家乡……”许文昔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想着，回到家里，一声不吭地转到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锁上，买好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的车票，关了灯。

        夜里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觉得更加荒谬了，自己回家来本来是为了躲那桩纠缠不清的感情，现在倒好，换了个地方继续纠缠，只是家里的床比之学校更加柔软，也不会发出嘎吱的声音，只不过这样，那个可躲的小角落却消失了。

        枕头上湿漉漉的，蹭到脸颊让她觉得更加难以入睡，索性把枕头扔到一边去。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她觉得闭上眼睛思绪乱涌的话，自己更难以睡着了。不管怎么样，她知道这段时间她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半梦半醒，不知道算不算睡着了。如果算，许文昔希望梦能多一点；如果不算，她也希望醒的时候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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