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路通
陈佳嘴角已经咧到最大，脸上是坐等表扬的窃喜，“你怎么眼神这么好，连这么小的字都能看得见。”
不明白陈佳说的小字是什么意思，薛文青看向攥在自己手里的发皱信封，左下角的地方写了几个字，如果看得不仔细，还真有可能会被忽略掉。
“一等奖？”
“是啊！激不激动！兴不兴奋！”陈佳欢快的声音高了起来，双眼发射出极其期待的目光，“快打开看看！”
信封口开敞着，薛文青伸进两只手指，抽出来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纸质粗糙得像是街边的广告单，黑色的票面上印着一座架子鼓，旁边的硕大标题很是显眼：去tmd的摇滚——路路通乐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佳的巴掌往薛文青身上拍了一下，见薛文青反应不大，还在盯着票看，她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一想到能看见你最爱的主唱邓芸，就开心过头了？”
薛文青回过神来，“这怎么可能是他们的演唱会。”
路路通乐队都解散六七年了，这些年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嘿呀，你先别这么快下定论。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哪里冒出来了个同名同姓的乐队，不过我细想，按‘路路通’的知名度，也不至于有人会想山寨他们啊。”陈佳把票从薛文青手上拿回，翻了个面，“你看这。”
门票背后罗列着十五首歌曲，《清晨》《lonelynight》《夜奔》……首首都算得上是经典，现在还在薛文青的循环播放列表之中。
薛文青喜欢这个乐队，多半是因为对主唱邓芸爱屋及乌。乐队的每一首歌都是她写的词，有对世界的理解，有对当时女性处境的思考。但她的歌不火，乐队更凉，这是事实。
他们总共发过三张专辑，据说都是自己垫钱出的，而且后面也没卖出多少张，可以说是为了梦想，血本无归，最后乐队里的鼓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
磨搓着粗劣的纸片，薛文青还是觉得不可信。她搜出多年前关注的“路路通”的微博，最新的一条还是停留在他们的解散声明上。
“你这票哪来的？”
“这就得感谢我这双开过光的手了。”陈佳的双手举起，一根根灵活的手指在薛文青面前晃着，“我去新开的那家照相馆拍职业照，随手抽奖抽到的。”
“影艺studio？”
“对啊。”
这家店薛文青有听说过，就开在她们学校附近。新店开张做优惠又加上赶上毕业潮，大四的学生很多都去那边拍照，艺术照写真照，应有尽有。
前几天陈佳说要摆脱宅家写手的身份重新融入社会，薛文青只当她说着玩的，没想到真的踏出第一步了。
陈佳：“这回你该相信了吧，人家这么大的店铺，能骗你什么？再说了，他们家刚新开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吧。一开始就把自己家的名声搞坏了，这种事情哪个傻逼老板做得出来？”
“这些票，就是单纯的奖品？有没有别的购买的途径？”
陈佳对薛文青多疑的性格了如指掌，早就提前做好了功课，“没有！我把所有卖票的app都看过了，还搜过桃宝和咸鱼。”
这是情理之中，官博上都没有任何的宣传，说明他们应该不曾在网络上公开售票，“他们店里卖不卖票？”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这干嘛？”
“随口问问。”
陈佳说得嘴皮子都要干了，新剥了个橘子，塞了两瓣进嘴里，“你安心啦，我们去现场看看不就完事了，要真货不对板，那就回来弄死丫的傻逼老板。”
薛文青好笑地看着她，指了指门票上的地址，“现场可是在一个工厂里，你不怕被拐？”
“什么？”陈佳险些被噎着，她把门票拿过去又再仔细端详了一番，“卧槽，还真是！”
陈佳抬起头，两眼发光，“那就更值得去了，万一有什么好素材呢！”
薛文青不置与否，抢过陈佳手里剩下的橘子，“票你先收着。”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收到了班主任吕芳的一条信息。
发信内容简洁明了：明天一定要来，如果觉得尴尬就把陈佳带上。
“谁找你啊？”
陈佳想要探过头来八卦一番，薛文青却反应迅速，一个手掌把她的脸推了回去，“多事。”
陈佳揉着脸，眼神语气都变得暧昧起来，“怎么？新认识了个野男人？那个拍照男？你们后来还加了微信？”
“不是。”
陈佳对薛文青的否定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不过怎么会有人姓‘多’……”
她的身体里似乎还残余着福尔摩斯的灵魂，思索了一会，问道：“还是说~那个野男人姓‘西’？西多士？家里开茶餐厅的？”
“……”薛文青无语，“也没有人姓西。”
“西门和西门庆啊。”
“……”
这种怨种朋友，根本带不出门。
——
朝天歌是她们学校附近最大的一间ktv，环境干净、性价比高，不管是周中还是周末都人气爆棚。
可唯一的缺点是，这里的电梯很少，只有可怜兮兮的两台。
电梯门一开，就会有人推搡着往里面挤，一定要挤到电梯门发出“滴——”的超载声才肯罢休。
薛文青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本想着多等几趟电梯消磨时间，可眼见时间越来越近，等待电梯的人不减反而越来越多，这才放弃了等电梯的念头，转身朝隔壁的楼梯走去。
防火门里是另一个世界。
虽然地板是最朴素的水泥地，但好歹每一层都有个透气的窗口，不像大厅那样密闭，空气被水泄不通的人给挤得一丝不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文青好像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而这些声音，随着她越往上走，就越清晰。
她无意偷听别人交谈，但最终脚步还是停在了三楼，因为她从那些对话里，听出了熟悉的嗓音，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真是想不到，薛文青竟然会去做编辑。咱班的第一名诶，打份六千都不到的工，会不会太屈才了点啊。”
李妍的话表达的虽是可惜的意思，但实则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好像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我当初还以为她有多大的作为，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诶，你还记得她以前的花名叫什么嘛？”关琳琳用手肘推了推李妍，嘴角浮起笑意。
李妍：“怎么不记得。笑死，那些男生一开始不都喊她薛女神来着，就她嘴这么毒的人，走到哪冷场到哪，什么屁的薛女神啊，就一妥妥的雪女。”
关琳琳乐得笑出声来：“咱班那几个歪瓜裂枣就吃她这种黑长直，别人放个屁他们都觉得香的啦。”
薛文青原以为说话的人只有李妍和关琳琳，谁知道这时候刻薄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个弱弱的声音，“咱们，咱们这样议论文青是不是不太好呀，毕竟也做了四年同学，以前也是同一个宿舍的……”
李妍“呵”了一声，“祝羽，你怎么都这时候了还在帮她说话，你是嫌被她害得还不够吗？”
“可是……”
关琳琳也开始为她打抱不平，“别可是了，你就是心这么软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你怕不是忘了吧，她可是抢了你男朋友的人。”
祝羽支支吾吾好一阵子，眼睛里似乎有了泪光，“那件事情跟文青没有关系的……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行了行了不要说了，每次提起这件事你就掉泪珠子。”李妍撕开纸巾的包装，抽出一张给祝羽，“你这么容易遭欺负，以后可怎么办啊。”
祝羽腼腆地笑了笑，梨花带雨的脸蛋惹人怜爱，“未来三年不还有你嘛，读研能够和你在同一个学校真是太好了。”
关琳琳委屈地撒着娇，“那我呢，要是有人欺负我该怎么办啊？”
李妍：“什么怎么办，你学校就在我们隔壁，过来蹭饭都是五分钟的事情！再说了，就你这吨位，哪有什么人能动得了你啊。”
楼道里传出一阵嬉笑声，在那里玩闹的人似乎还没有离开楼道的想法，可薛文青已经欣赏够了她们上演的姐妹情深。
她继续往上走，脚步没有放轻也没有故意踩重。对于她不在乎的人，她有足够的把握做到视而不见。
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么淡定。
最吃惊的是祝羽，惊慌失措的一张小脸立即涨红，嘴巴微张着。其余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避开。
祝羽两只手扯着脆弱的纸巾，随时都有可能将它扯成两半，“文青，你怎么在这……刚刚的话你都，你都……”
“嗯。”薛文青毫不掩饰，“你们声音挺洪亮。”
祝羽话都快说不清了：
“我们……我们没想说你坏话。我们就是在这，在这等外卖……”
“班群里说想喝奶茶……我点了，可是外卖小哥说电梯人太多……刚刚点单的时候还不知道房号，所以我们就在楼梯口等……我还点了你最喜欢的芝香莓莓……”
“不是，我在说什么啊……”
祝羽的泪腺似乎特别发达，里面的眼泪随时都在做着喷涌而出的准备。
最后，她似乎无话要说了，悔恨地低下头，声音已经哽咽，“对不起……”
大概是见祝羽反应有点过激，李妍和关琳琳也有点拉不住脸，只能纷纷劝她别哭了。
薛文青本想直接拉开防火门走进去，但想想又觉得事情挺有趣。
她垂眼看着祝羽的头顶，无视了字字泣血的道歉，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故意的狡黠，“在这里点外卖没人抓吗。”
三人分别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眼神薛文青熟悉，大概在她们眼里，她的目中无人又上了一个档次。
李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什么意思啊？祝羽在给你道歉，你扯这个干嘛？”
薛文青的眼睛在李妍和关琳琳身上徘徊一圈，“说坏话的是你们，怎么道歉就变成了别人了。怎么，她是你们的发言人？”
“你！”
李妍刚举起一只食指就被关琳琳拦住，“算了算了，不要跟她这种人计较。”
薛文青点头同意，“也是，不然真的计较起来，你们可能会对自己的人品感到失望。”
楼上，突然响起男人轻微的低笑声。
随即，闷重的靴子趿拉声逐渐往下，朝她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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