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非一朝一夕
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诗经上写着上古先民七月煮葵菜煮豆子,八月打完红枣,十月开始收稻子,用多出来的粮食酿成春酒,祈求主家来年的长寿。
一斤浊酒需要耗费数斤粮食,这是风调雨顺的时节才有的景象。
今年春日便遇了灾害,许多存粮不够的人家,在冰雪封林的春日冒险进山里找了吃食,为此闹出不少的案子,京城周边也闹出不少这样的事情。
京城府尹自派了不少差役前去处理,问题的关键是粮不够,解决不了粮食的问题,怎么都制止不了百姓进山。
春耕一晚,秋收都会被拖延,迟几个月,就得多饿几个月肚子。
在普通百姓的一片唉声中。
京城外,某处宅院内。
四位身着长衫的老者端坐在一处水榭下,四人两两相对而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壶清茶、几碟点心及几本书册,稼穑小记的端正印在书封上,一阵凉风路过,胡乱翻开了书页。
“……那段家妇人所著之书册几位既已看过,又何必在此默不作声……”其中一位瞧着最年轻的老者抚着胡须道,那老者只白了三分的胡子,两鬓皆是乌黑发亮的鸦发。
这话一落,其余三人脸色各异。
“慧田女君把传家秘方印于书册,授予世人,自是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另一位老者说着,脸色不大好。
“……我瞧这老妇愚昧得很!此等秘方,怎能传授给庶民!还在上头作如此简陋之画,当真是有辱斯文!浪费纸张!”一老者气势汹汹道。
“吴兄,既然有辱斯文,我怎么听说你让家中下人购置了几十册呢?”
“我…我那是以防万一,担心书册失传民间,就买些回家存放家中!”老者有些结巴解释着。
其他几人闻言笑了几句。
“段家在南边扬名时我就让人去瞧了几眼,段家老夫人给周围百姓分了不少良种,那得了良种的百姓,每亩田地的量产都高了不少。可惜这段老夫人年事已高,若是年轻一些,倒是会好办许多。”
“……庶民虽不识字,如今的世道早非千百年前,能识字的寒门子弟与农家子弟数不胜数。诸位可想好了!若是天底下的农田真能跟这书册中写的产量一般,庶民人人丰衣足食,那我们手中的荫户怕是再也留不住了!”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神情严肃了不少。
世家之所以能千百年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手底下的荫户,不管这世道如何变动,荫户世代都在庄园里,子子孙孙都给家主种地,除开一日三餐,其他都是家主的,与世隔绝。
当然,世家也会培养专门的护卫来看守自己的庄园。
遇到乱世荒年,还有庄园会收拢流民成为荫户,把他们留在庄园里,用来补充庄园的人口,就这么世世代代,壮大世家的底蕴。
若是外头不缺粮食了,世家产出的粮食卖给谁?粮食多到吃不完,庶民又怎么心甘情继续留在庄园里?
四人之所以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忧患。
几人各为族中长辈,从小锦衣玉食,读过各类诗书,亦精通家中事务,更知道这书册中的道理有几分真。
把书中所言之计用在他们的田地里,能让他们收获更多的粮食,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书不止他们有,寒门与庶民手中也有,几百年以后,段家秘策传遍北靖,人人丰衣足食,到时候又有谁来依附世家?
几人的看法都很一致,书是好书,里面的东西也是好东西,只是这样的秘方应该握在世家的手中,而不是交予庶民,让他们壮大自己的羽翼。
只是现在书册已经印出去了,还卖了不少,覆水难收,哪怕收买段氏妇人也无济于事。
如今的朝堂早就不是世家们的一言堂了,朝堂里许多寒门新贵,恨不得把他们扒下来取而代之。更有那清贵与农家出身的大臣,更是一根难嚼的骨头。
几人想要禁止这书册售卖,根本不可能。
一个个上朝时都说着为国为民,其实他们心里都大多清楚。能走到这么个位置,过上侯服玉食、膏梁锦绣的生活,怎甘心跌入泥泞,泯然众人。
几人年岁相仿,家境相似,皆知在族中担任要职,亦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今日聚在此地,共同商讨世家的未来。
“……我有一计!不知几位兄台可愿听听?”
“请讲!”
“这段氏妇人的居心从此书中便可窥知!庶民不识字,然这画得简单生动,有经验的老农看上一眼便知道是遇到什么事。段氏妇人将此书传与万民之心早有……”
“既有种田之策,那唯一能着手的只有土地。庶民粮少地多,是因之前种出的粮食不够吃,如今够他们吃了,地自然能少些!”
“只要把这田地全都收拢在手中……”
“这地哪里是好收的?”一人不解道。
“苏兄此言差矣,只要把这农田上的税调高一些,再按人头加税,百姓交不起税收,自会放弃田地谋求生路。到时候,定有一批百姓私底下去开荒地,种田……”
“先收一批税等民间休养生息数年再查,便能再获良田。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国有国土疆域,农田终有其限!只有把土地握在手中,才能真正佑我世家千万年之久。”
几人听了豁然开朗!
纵段氏妇人育出了亩产千万斤良种,亦不足为惧,只要这田地握在自己手里,世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可传千秋万世。
“这税法之事,尚有可取之处。只要稍微劝阻陛下,让陛下知道如今的百姓都是丰衣足食的,就可立征些税,让国库富起来。”
“可那朝中的言官和文臣如何?”
“能收买便收买,不能收买的,记下名号,日后一并处置了。这是长久之计,并非一朝一夕可解,还望诸位与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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