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探查

吴迪独白。

那位大叔的脾气真是古怪，40多岁的年纪，竟然像个小孩子般爱生气。气鼓鼓却又一副率真的样子，如此强烈的反差几乎让我笑出声来。

话说回来，多亏了他这种直爽的性格，才能让我顺利完成老大布置的任务。倘若他城府较深、不喜形于色，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则会变成一件困难的事。如若那样，我在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将被步步紧盯，行动则会受到极大限制。

调查结果与老大的判断基本相同。虽然只是找到些不足以定罪的间接证据，但也为案情的进展找到了突破口。由此，被动的局面将被打破。一股快意涌上心头，令人欢欣鼓舞。

此次调查任务似乎已经圆满完成，我向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然而，在孟队的计划里，这仅仅只是本次行动的开端。他向大叔提出请求，希望能去那间别墅内部看看。

大叔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可这种态度完全不会对老大的决定产生丝毫的影响。客套却坚定的语气，让对方无从拒绝。他只得怏怏地从抽屉翻出一串钥匙，与我们共同前往。

刚走出单元楼，老大又提出了新的请求，他希望对方能带我们重新走一遍萧后曾经提到的小路。他简单解释道，这样做是为了核实萧后的陈词，确保每条证言准确无误。

大叔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恢复平静。他大概没有想到，那条通往别墅的捷径孟队早已有所了解。

老大言出至此，虽不存在任何强迫的意味，却让对方无法拒绝。如果配合态度恶劣，恐怕会将自己的爱人至于不利境地，从大叔窘迫的表情来看，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耸耸肩告诉我们，那条通路在不久前已经被封闭了。他解释到，小区高层住宅区有许多养狗的业主，喜欢去别墅区中央广场遛狗，为了方便业主出行，物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未将栅栏上的缺口封死。直到最近，有业主投诉那个缺口存在安全隐患，物业服务中心才将分隔别墅区与高层住宅区的栅栏补齐。

听上去是个很合理的解释，既然此路不通，孟队大概会放弃前往。没想到他却执意要那位大叔带路。动身之前，还特意看了一下手表。我突然明白他的用意，他不仅要确认那条捷径存在的真实性，同时还要计算出通过此条捷径前往别墅所需的时间。

我为自己的愚钝和懒惰感到羞耻。通往别墅也许存在捷径，但办案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捷径可循。

从单元楼出口绕至楼群背面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大叔用手指着面前白色栅栏的一角，告诉我们那个缺口曾经就在那里，缺口较窄，只够一个人通行。

孟队打开手机上的照明装置，径直走了过去，我也快步跟了过去。他让我仔细查看栅栏的特点，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

顺着手机上发出的强光仔细看去，我看出了老大所提示的倪端。与一旁的栅栏杆相比，有两根铁杆的油漆颜色较为明亮，很显然是新漆，应该是后补上的。

这个细节与大叔之前的描述相互吻合。

孟队转身向别墅主人询问，栅栏对面的别墅区内，具体哪栋房产归于他的名下。得到对方指引后，孟队向后退了两步，猛一个箭步前冲、腾空跃起，双手拉在栅栏顶部顺势一跃，便翻过了近两米高的栅栏。

我和大叔瞪大了眼睛，如同在现场看成龙的动作片一般，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老大在栅栏的另一面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他会在别墅入口等我们。

在我看来，这绝对不是在秀身手，他自有这样做的目的。他打算从这里直接走到别墅，精确计算出从单元楼到别墅所需的具体时间。老大矫捷的动作深深地震撼了我，难怪他数次参与抓捕行动都未曾失败过。

我和大叔绕行至别墅门口时，孟队嘴里正叼着香烟，抬头打量着别墅的外部构造。别墅户型面积适中，院落面积也不大，似乎更便于打理。位置坐落于小区最里端，坐北朝南，分上下两层。环境清幽，也算雅静。二层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露天阳台，加装了钢化玻璃顶棚，可以为阳台遮风挡雨。看来别墅的主人是个善于享受生活的人，闲来无事可以在阳台吹吹和风，晒晒太阳；也可养殖些花草，怡情养性。露天阳台下是间小型车库，库门位于别墅入口侧面。从车库宽度判断，内部充其量仅能提供一个车位。

大叔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顺手将门廊的灯点亮，将我们二人领入别墅。

依照孟队的要求，室内的灯被全部点亮，别墅内瞬时灯火通明。很多家具上都罩着白布，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按照主人的解释，白玫失踪后天赐也搬了出去，这套别墅便被一直闲置着。

纵观内部装饰布局，均为中式古典风格，装修色调却使用了浅色，不会给人带来刻板的印象。我和老大四下打量，心中盘算着，哪些区域应当被列入调查重点。

孟队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被害人的问题，只是简单地询问是否只有客厅摆放了沙发。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将盖着的白布揭开，露出下面米黄色的真皮沙发。老大凑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番。

组合沙发旁的茶几相对易于清理，因此未被遮盖。

孟队盯着茶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梢猛然挑起，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眉头紧锁，低头思索片刻后，竟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并从口袋掏出烟盒，叼出一只香烟。

这一举动，怎么看都带着些痞气，和老大的做派格格不入。房屋的主人似乎也无法应允这样的做法，请他移步室外吸烟。孟队道声抱歉，将香烟放回烟盒。

正当我准备提议去其它房间看看，没等我说出口，却见老大背着手，围着茶几缓缓踱起步来。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强烈吸引着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低头踱步。这与他素日里的思考习惯截然不同，我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导致了老大的异常。

片刻之后，孟队提出到之前萧天赐与白玫居住的卧室看看，这个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在大叔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二楼的主卧，然而看到的景象却使我大失所望。房间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洁如新，甚至找不到住过人的迹象。按照大叔的说法，萧天赐在白玫失踪一个月后曾收拾过白玫的私人物品，并将其打包放在储藏室。这间屋子随后被保洁员重新打扫过，一直保持着如今看到的模样。

时隔半年有余，房间早已被清理一空，想在这里寻找到线索有如大海捞针。我们二人在房间简单巡视一圈后，便匆匆离开。

听闻白玫的私人物品已被收拾封存，孟队询问是否方便对其进行查看，却遭到大叔婉言拒绝。面对这个要求，他认为自己没有做主的权力，需征得萧天赐的同意才行。孟队并没有坚持己见，决定再去车库看看。

穿过一楼客厅内一扇小门，我们从屋内直接抵达别墅车库。

车库内空空如也，并未停放任何车辆，其空间显得非常空阔。孟队独自在车库内走了一圈，随后在车库门正对的墙角停了下来。出于好奇，我也一并走了过去，想对老大驻足的理由一探究竟。只见墙角处堆放了若干木架板，地面颜色比别处略浅。大叔走过来，告诉我们这里原是萧后储藏冰酒的地方，天温较低的时候，萧后常把这里作为堆放冰酒的仓库。

老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依我之见，这些细节与萧后的陈述完美对应，找不到任何疑点。我心中有些沮丧，似乎这趟别墅之行，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收获。

正当我低着头不知所措，老大向我发出收队的指令。看来他也同我一样，除了大叔住处的若干线索，其它一无所获。

孟队带着笑意，伸出双手与大叔的手紧紧相握，并不断表达着自己的谢意。不消说，这套客套流程我就免了吧，从刚才开始，大叔就对我一脸嫌弃的样子。若我主动伸出手去，八成会自讨没趣。

我们在别墅外的路口分道扬镳，那个位置恰巧是之前监控系统拍摄视频的点位。几句寒暄之后，我和老大一同钻进他的车里。老大没有立即启动车辆，而是在手机通讯录上搜索着某个人的电话号码。我则第一时间向其汇报刚才在卫生间内的收获。

正如孟队所料，我在卫生间壁柜内发现了一个品牌为“赫连娜”的高级女士化妆包，这个品牌的化妆品靠我目前的收入是绝对消费不起的。里面装着不同种类的口红、眉笔、眼影、眼线笔、粉底液、BB霜等女士化妆品；对了，还有一包未拆封的睫毛贴。化妆包的旁边，发现了一瓶粉色的GUCCI女士香水。略感遗憾的是，并没有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内发现任何女士服装，特别是监控上出现的深色女士提包也未见踪影。除此之外，也未曾找到与长假发相关的痕迹。

从上述物品来判断，虽然不能武断地指证监控视频里出现的背影就是怪大叔所扮，但他喜欢男扮女装却是不争的事实。否则，无法解释一个单身男性家中为何放置大量女性化妆品。

我建议立即申请搜查令，把怪大叔的老窝翻个底朝天，将他的怪癖彻底曝光。严加审问之下，也许能得到更多与案件相关的重要线索。

老大向我摆了摆手，责骂我行事过于鲁莽。他严厉地告诫我，即便我们找到这样的间接证据，也不能证明田雨就是杀害白玫的凶手。我们还有很多未解的疑点，需要进行全面而彻底的调查，将所有线索串联，并将所有疑点解开后方可有所行动。现在申请搜查令，不仅证据不足，还会打草惊蛇！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陷入沉思。

其它与视频影像中相对应的女性用品，究竟藏在哪里？白玫的连衣裙恐怕已被销毁，那是件极具危险性的证据，大叔应该不会放在身边。那么，假发和包包是否也被他一并销毁，我们是否还有机会重新找到那些证物作为有利证据呢。我正自言自语地推测着，老大用低沉的声音在我耳侧解开了我心中的谜团。

依照他的观察，二层卧室底板位于餐厅正上方，面积与餐厅几近相同。卫生间位于玄关左侧，与餐厅只有一墙之隔。从布局看，卧室底板的面积应当等于餐厅与卫生间面积之和，而他却只看到等同于餐厅大小的面积。按常理，购房人绝不允许损失任何一片面积；因此不难推测，卫生间顶部的空间，被房子主人巧妙地隐藏起来。老大提醒我，这可是怪大叔的老本行，想在房屋内部构造上动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边说，老大边在笔记本上画出了一副房屋结构草图。

此时，我猛然回想起，房间内的确没有配置任何诸如立柜这样可以收纳衣物的家具；按照老大的推断，卧室墙后一定隐藏了一个与卫生间面积相同的独立衣帽间。我们所需的物证，应该就在那里。

我恍然大悟，难怪在观察房屋布局的时候，我隐隐感觉缺少了点什么。老大的推断如醍醐灌顶般解答了我所有疑问。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大劝导我没必要为此沮丧，我没有观察过位于二楼的卧室，尚情有可原。我却回答说，自己感到可惜并不是因为此事，而是遗憾没有在别墅内找到更多有力证据。别墅已被彻底清扫过，对我们调查取证极为不利。

没想到老大却自信地微微一笑，眼中再度闪烁出兴奋的光。他这样的表情令我大吃一惊，继而感到不安。从他的表情不难判断出他已有了重大发现，而我却像个傻瓜一样一无所知。

我摇晃着老大的胳膊，希望他能为我指点迷津。然而他只笑着说了一句，有些证据并不是仅靠打扫就能清理掉的。言毕，不再向我吐露任何信息，只是给我安排了三个任务。

“其一，与物业管理中心工作人员确认栅栏封闭的具体时间，查验是否与萧后、田雨二人的陈词有所出入。注意，这条捷径既然萧后可以走，那么田雨也可以通过同样的路线抵达别墅，随后乔装成被害人的样子离开小区。”

“其二，调查田雨4月18日晚至4月19日全天的手机定位记录以及通话记录，画出他的行动路线图，并在停留地点标注出停留时长。发现有疑点的电话及时查验。”

“其三，请物业管理中心协助提供此别墅近半年来的报修记录，特别是4月18号以后的内容，需要格外关注。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既然老大不开口，自然有他的理由。我没必要自讨没趣地继续追问下去，随手打开记事本，在上面记录下老大的要求。

此时夜色已深，明日一早，我便去办。

写字的工夫，老大已经打完一通电话。隐约听到“健身房”、“单独谈谈”的字眼。没等我多想，老大便让我自己打车回警队，他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都不告诉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把我支开，心中难免有些不畅快。但孟队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他的话我岂敢不听，只得闷闷不乐地乖乖下车。

只听一声轰响，老大深踩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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