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呵，有什么不能说的？”骤然拔高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唐馨然不就是——”
“唐秀娥！你说够了没有！”一直当和事佬的人突然爆发，把手里的蕨菜砸到了地上，打断了后面的话，也拉回了游离世外的苏辞。
刚刚拿到手还高兴得不行，现下撒落一地，苏辞混乱的思绪一如地上纵横交错的蕨菜。
赘婿都还没搞明白呢，这咋就吵起来了。
平日里只笑咪咪的人，生起气来颇有几分震慑，唐春苗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巴，但看着唐秀娥气得打哆嗦的模样，终究是沉默了。
把脑袋撇到一边去，闭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眼看着对方总算是不再开口，唐秀娥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对着苏辞说道：“小辞，我和你春苗姨有些事情要说，你先回去。等晚点，秀娥姨过去给你送菜啊。”
双方情绪激动，吵架的内容好像还有关“自己”的身份，一看就是个探听情况的好时机。
苏辞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要后面点再告诉二人比较合适了。
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人都没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还是给个机会让自己多探听一点信息吧。
苏辞在心里默默道了个歉，老老实实抱着篮子准备撤退，“秀娥姨，春苗姨，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的，不要吵架。”
唐秀娥看着苏辞脸上情真意切的担忧，心中宽慰了不少，“不会吵的，你放心吧。你先回去吧，家里少不得人。”
说起家里，唐秀娥的心里涌出无尽酸楚，本就是强撑出来的笑更添一份苦涩。
一旁事不关己的唐春苗也瞥了一眼唐秀娥，没说话。
找不到留在这里的借口，苏辞也只好分别和生闷气的两人打了招呼后离去。
但出门后的苏辞没有回家，反倒是闪身蹲在了两家院子外挨着的矮墙边儿上。
唐家湾修的房子样式大多一致，坐北朝南，后头再种上几颗果树挡挡风，一圈儿矮墙从后头绕到前面来，房子进口哪儿不再用石头，而是插上一溜篱笆，安上木栅栏。
唐秀娥家的矮墙边儿，贴着墙根还点了几颗蚕豆，沤好的肥就是滋润足，一颗颗长得郁郁葱葱的。
苏辞蹲在墙角捏紧了鼻子，欲哭无泪。
这是早上刚浇的肥吧！一定是！地上的泥巴颜色都那么新鲜！
经刚刚那么一打岔，一股子疲意包着唐秀娥，自顾自坐到凳子上，耷拉下了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和小辈子说这些干啥啊。你让小辞一个小姑娘怎么办，代替她娘给你赔罪吗？”
声音不大，但桌子挨着苏辞蹲的矮墙，竖起耳朵倒也能听着点声。
苏辞含泪又朝着里面挪了挪。
唐春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抿了抿嘴，反问到：“她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孩子？”
“总归是馨然的女儿，在咱们这儿难道不是小孩儿吗？”
唐春苗被彻底激怒，猛的转头朝着唐秀娥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你别和我提她！我不认识这忘恩负义的女人！”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没想到二人的谈话居然那么快就结束了，苏辞还来不及反应，悄悄的不敢出声。还好她走出来之后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了。
苏辞松了口气，只听见院内传来一阵悠悠的叹息，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想必是在捡刚刚掉在地上的蕨菜。
苏辞蹲在墙角根若有所思。
从二人刚刚的表现和对话来看，她们和苏辞的母亲应该关系匪浅，不然唐秀娥不会那么照顾她。唐春苗一脸凶样，但又丝毫没有恶意，只是在言语上刺她，实际行动反倒是在帮她。
后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唐春苗二人闹掰了，还掰得很碎啊。
忘恩负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唐春苗用上了这个词儿？
而且，若说三人无联系。二人怎么知道顾景是苏辞母亲招的赘婿？若有联系，怎又不知道苏辞父母早以去世的消息？
等等，赘婿。
苏辞刚刚被二人争吵打断的脑回路又接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这么一重关系。
那这么一说，二人分房睡其实就是因为并没有什么感情？那她要是提和离，再给对方一笔钱，放他自由。
应该会挺愿意的吧？
反正，搁她身上她是挺愿意的。
不过崽是随爹姓的诶，古代的赘婿那么有人权的嘛？还是说二人其实是有感情的，但苏家条件好一些，顾景一个穷书生，为了爱情忍辱负重？
别问苏辞怎么知道顾景是个书生的。
就这个体格这个脸，除了病弱书生也只有头牌小倌了，不然咋活？
越想越绕，真的是好难猜啊。
在不自觉间已经熟悉味道的苏辞，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双手使劲在头上捋了一把，一脸便秘的神态。
苏辞一个暴躁抬头，对上了表情难以言喻的顾景和他手上一脸好奇的顾欢。
苏辞：“……”
“阿娘，你在这里蹲着干什么呀？”
一阵风路过，纯天然无污染的农家肥的味道随风飘荡，顾欢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翁声翁气的，“呜，好臭！”
电光火石间，苏辞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极力否认，“我不是来拉屎的！”
苏辞：“……”
顾景：“……”
顾欢：“啊哦，欢欢知道了，阿娘不是来拉屎的。”
你这样说就更可疑了啊喂！
———
新鲜的蕨菜泡在清水里反复清洗，去掉上面沾着的泥巴和细小的绒毛，再放进烧好的热水里焯水。
苏辞把控着时间，看见蕨菜变了颜色就快速捞出来放在凉水里。蕨菜本身带着一股苦味，需要多泡泡才能去掉。
按照唐秀娥教的方法，苏辞决定明天乘着蕨菜还没长开，赶快再去采一波回来，晒成蕨菜干。
苏辞想起了唐春苗给的篮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两小截新鲜排骨和一小块儿腊肉，份量属实不算少。
苏辞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唐春苗那么舍得，竟是一份“厚礼”。
苏辞心里不是个滋味，二人现在都还不知道母女两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辞的身份现在被她占了，实在是没法说了。可苏辞母亲的事情，她确实不应该再瞒着。这事，是她做得不够地道。
苏辞决定，等下把饭准备好后，就去找唐秀娥，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反正多的她也不知道，只管把苏辞父母的死讯告知，若还要问及其它的，她也只能装忧思过度，哭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不行，那就只好当场倒一个了。
就是这个哭戏，真的好费演技啊。
“阿娘～”顾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厨房来，轻轻扯了扯苏辞的裙摆，仰着头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啊。是因为刚刚躲猫猫被欢欢发现了嘛。”
苏辞：“……”
刚刚她为了不给顾欢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奇怪记忆，便告诉他，是在和他躲猫猫。
小孩子嘛，天□□玩儿，记性也不好。等他长大了，不就自然而然的忘了这件尴尬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顾小团子不是鱼，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可以记得到的。
反复社死的苏辞恨不得钻灶台里去，还要蹲下身来，牵强的忽悠，“没有，阿娘没有不开心。阿娘只是在想，晚上给欢欢准备什么好的。”
“这样的呀～”
虽然生硬，但是对付一个小孩子还是够的。
“可是中午阿娘明明说好带我去山上找竹子玩儿的，结果阿娘一个人偷偷溜了！”小孩子的注意力来的快去得快，情绪也是。
小嘴儿一翘，肉肉全部都挤在一堆，活像一个发面团子，看着手感就很不错。
苏辞捧着顾欢的小脸揉搓，一边解释，“是阿娘不好，阿娘看见欢欢睡着了就没有喊欢欢了。下次阿娘一定带上欢欢一起去，好嘛？”
两坨软肉都被苏辞反复揉捏，顾欢皱了皱眉头，乖巧的把自己的脸往苏辞手里送了送。虽然他很讨厌被人搓脸蛋，尤其是坏蛋哥哥，但是阿娘可以，“行叭。”
小孩儿本就皮肤细腻，顾欢还又乖又软，苏辞盘得心情大好，什么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今天没有带欢欢去和竹子玩儿，那晚上阿娘给欢欢炒竹笋吃好嘛？”
“什么似猪笋啊？”被迫失去脸蛋支配权的顾欢，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竹笋啊。”苏辞轻轻拖着顾欢的脑袋往旁边的地上看去，“呐，这个就是竹笋。竹笋就是竹子小的时候。”
“哇！”
顾欢吃没吃过竹笋他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没有见过刚挖下来，完整形态的笋子。
笋壳上面有毛，碰了之后身上会又痒又刺痛。苏辞抓住机会教育顾欢，“你看见上面那层毛茸茸没有？”
被新奇事物吸引注意力的顾欢眼睛亮闪闪的，“看见了！”
“这层长着毛茸茸的硬壳是为了保护里面还很嫩很嫩的竹笋。等到它长大了，它就会慢慢、慢慢掉下来，完成它的使命。竹笋就长成高大的竹子啦。”
“哇哦～”
“阿娘和爹爹现在就是外面这层笋壳，保护你这颗娇嫩的竹笋。”苏辞轻轻捏了捏顾欢的小鼻子，“所以你不可以离开阿娘和爹爹的身边，不然我们就没有办法保护你，知道了嘛？”
“欢欢知道啦！”
“真乖！”
日落，西山。
层层叠叠的粉雾在霞光的照耀下，颜色梦幻的渐变。倚着门的顾景，一边看向远处的春光，一边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啧。
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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