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南柯一梦（中）
五，
元旦过后的礼拜一，一大早张佳乐打着哈欠进了教室，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这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班主任一直没给他换座位，张佳乐一个人乐得自在，只是偶尔看着身边堆起高高一摞试卷的空桌子时会感到有些孤独。
他本来也不是会多愁善感的人。
大家从一开始八卦程浮家里出什么事了去了哪里到后来都快忘了这个人，也不过就是半年的时间。
他脑子还是不清醒，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就想补会觉，突然他觉得身边不太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他蓦然直起腰往身边看，程浮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他终于转过头来，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张佳乐愣愣地回了一个“好久不见”。
半年不见，程浮好像更漂亮了，她还是留着齐刘海和马尾，但周身的气质更清净了，仅仅是看着她默默地笑着，都会觉得心平气和。
程浮问他，“晚上来我家吗，爸爸请你吃饭。”
“啊？”张佳乐反应不过来，呆呆地说了一句“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程浮疑惑地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他咳了两声，把那点心思压下去，“不用了，你现在没事了吗？”
程浮点点头，“解决了。”
一个叫做谢云崖的道士帮忙处理了这件事，他跟程浮说这群人是想找一个人来以身饲鬼，上一个受害者刚刚死亡，没有食物供养恶鬼会反噬，所以他们后来这么着急把同样福泽深厚能撑得起这个法术的程浮带过来，在道观住了半年也算是保护她，其间种种斗法凶险他没有细说，但程浮也能从他身上的伤势中窥见一二，这些没必要和张佳乐说，她终于回来了。
这半年她上游戏的时间也不太多，但不巧的是每一次都遇不到张佳乐在线，只听王杰希说百花缭乱和繁花血景是第一区的高手，也是挺出名的。
“周末有事吗？”程浮问。
“呃……也不算有事吧。”张佳乐挠挠头，没好意思说准备去网吧打游戏，在程浮面前他显得还是有些拘谨，过了半年反而更严重了。
足足半年没有再联系，他不知道程浮有什么样的经历，遇到了什么样的人，跟他们有什么样的交集，她的想法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如果他再这么不好好学习，程浮会不会嫌弃他不务正业。
张佳乐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可在看到程浮那一瞬间，所有的想法全部涌现出来，像是涨潮一波接一波，撞得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程浮没有注意到他的迟疑，自顾自地点点头，“那我去找你。”
张佳乐的脸瞬间红了，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埋头去看今天语文早读要背的课文，脸突然又更烫了。
早读背的《湘夫人》，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六，
程浮这一天被各科老师叫出去轮着问了一遍情况，高一下半年要分科，算算时间也快到了，老师问程浮有什么打算，请假半年落了的课程想好怎么补了没有，以及错过了第一次月考和期中，她的成绩在分科分班的时候可能不占优势，会直接掉到平行班去，让程浮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程浮一一应下来。
她回去之后破天荒地主动问张佳乐，“你分科选什么？”
张佳乐抓抓头发，想了想，“理科吧。”
程浮点点头，没再说话，但张佳乐觉得她心情好了不少。
高二加了晚自习，程浮被老师叫出去补前半年落掉的知识点，张佳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做习题，满脑子都是程浮是怎么想的，她这次回来之后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她的话比起之前似乎多了一些，当然只是相对的。
周末去接他，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不会真的是把他当做救命恩人来看了吧，不要啊，张佳乐没想法，他只想跟程浮在一块。
……
漫不经心在纸面跳舞的笔尖突然僵硬地划过一道直线，卷面突兀地变乱了，意识到自己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张佳乐红着脸赶忙找修正液，正碰上下课程浮抱着课本回来，看他兵荒马乱的动作，脚步一顿，“发烧了，医务室？”
“没有，不用！”张佳乐僵硬地回答，语气硬邦邦的。
程浮点点头，没再多问，但张佳乐隐约感觉到程浮的心情低落下去。
他斟酌着安慰程浮，“是不是物理太难了啊，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我这半年还是好好学习了的，还有化学什么的，我现在成绩还算不错的！”
程浮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张佳乐的错觉，她似乎冷哼了一声。
之后的一个礼拜程浮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他为什么她要冷哼，程浮简直跟怪物一样，请假半年回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测分还能在班里占中游，把班主任高兴得当众直表扬程浮，说人家请假半年在家都不忘了自学课本，回来之后课程进度也没落多少，号召班里某些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同学向她学习学习，别一天天坐在教室里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张佳乐看着面无表情整理改错的程浮，只剩下目瞪口呆一个表情。
是人吗？不是吧！
七，
很快周末就来了，周五的时候程浮突然递给张佳乐一个小纸条，上面是空白的，张佳乐茫然地看着程浮，程浮说，“地址。”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浮礼拜一说过周末要去他家接他。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张佳乐羞窘道，“我也只是随手帮忙，叔叔阿姨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没事就行，毕竟我都梦到了，也不能看你……”
话说到一半，他发现程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宝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怪漂亮的，他晃了一下神，再回过神来连忙改口，“看着我同桌就这么出事啊，不然我以后有不会的题目找谁复习，作业找谁抄。”
程浮的笑没了，她拿笔点了点张佳乐桌子上的小纸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址，写。”
张佳乐拗不过她，最后只好把自己的地址写上去，程浮把纸条拉过来，“明天下午六点，你家小区门口。”
说完，她把书包一背就走了，张佳乐一惊，胡乱把自己的东西和周末作业往包里一塞，快步跟上去，“等等等等，程浮，你明天来我家小区门口等我？！”
“嗯。”程浮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啊，真的不用！”
程浮充耳不闻，到车棚推了自行车就走了。
晚上回去她把作业写完之后跟爸妈说了一声就打开了荣耀，好友列表里只有两个人，她的目光掠过张佳乐，点开在北京认识的比她小一岁的王杰希的聊天框。
【沉浮】：副本？
【星辰变】：可以，打哪个？
【沉浮】：随便
赶到地图之后跟王杰希汇合，他们就进了副本，只有两个人，不过王杰希跟程浮操作都不错，两个人两个远程全程风筝着怪打得也还好，王杰希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多少有点纳闷，“你心情不好？”
这还挺少见的，就程浮那能在道观里闷半年足不出户都不见波澜的脾气，能让她郁闷，这得是什么事。
程浮点点头，反应过来王杰希看不见，才闷闷地“嗯”了一声，“有点。”
“因为学习吗？”王杰希问，说着他一段扫把舞把马上就要跑到元素法师面前的精英怪拍开，“当心，这里的怪速度很快。”
“不是。”程浮回答，“学习没问题。”
王杰希已经习惯了她的话少，他看了一眼世界频道，“百花抢了个世界boss，百花缭乱在线啊。”
都跟程浮交了半年的朋友了，他之前还纳闷程浮这个性格是怎么能跟百花缭乱加上好友的，后来知道了她在现实里跟对方是同桌，那就不稀奇了，只不过不巧，每次程浮上线都碰不到对方，她那副失落的表情也不是假的，只能说明程浮对百花缭乱感觉不一般。
这话一说，王杰希瞬间感觉一边的术士打得更凶了，连输出带控制，打得他都没反应过来，“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程浮说着，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他……”
他不喜欢我。
她有些委屈地想。
而且是在救了她之后，她还记得那天张佳乐打开衣柜的时候，她惊慌到大脑一片空白，就看着张佳乐打开衣柜，光线照进来，随着张佳乐的身影一同映进她的眼睛里，也映进她的心里，她很确定她喜欢张佳乐，但随即而来的是半年的封闭生活，她一直没办法联系张佳乐，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果今天，他说她只是同桌。
王杰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只能陪着程浮把副本次数打了，其间张佳乐看到程浮在线，问她要不要一起玩，程浮憋了半天没憋住，气鼓鼓地回了句“有人跟我玩”，转头就不理张佳乐了。
张佳乐大惊失色，“我靠，大孙，程浮说有人陪她玩游戏！”
孙哲平一边清怪一边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张佳乐，人家只是性格闷了点，玩游戏非得孤家寡人玩啊？”
他实在是受不了张佳乐了，这家伙礼拜一兴高采烈地上游戏跟他宣布程浮，就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回来了，然后就一个劲的念叨她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可爱，听得孙哲平一阵牙酸，心想这不该是他一个单身狗听的话，今天张佳乐回来又跟他忧心忡忡地说程浮好像把他当救命恩人看了怎么办，她家长明天还要请他吃饭，程浮把他家地址都要过去了。
孙哲平心想这是什么等级的傻逼，人家姑娘要是不喜欢你能这样做？
但他不说，他等着看张佳乐笑话。
八，
第二天张佳乐在网吧玩到下午四点，果断下机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一看离六点差不多了就往楼下跑，正碰上往这边走的程浮，对方今天没穿校服，而是短羽绒服配小裙子的装扮，挎了个小包，看张佳乐冲下楼，她有一瞬间似乎是想笑，但很快又把笑容抿回去，板着脸朝他招招手。
张佳乐有些局促，“你真来了啊。”
“嗯。”程浮看都不看他一眼。
“其实真没必要……我这也就动动嘴，没出什么力，哎哎我走我走，别推我，程浮我会好好走路的！”
张佳乐说着，程浮走到他后面干脆推着他往前走，直把他推到了一辆车前面，然后开门又把他推上车才自己坐上去，这架势活像是绑架良家妇女。
程妈妈在车里看的清清楚楚，没忍住笑，在半年前那件事之后，她就没再对程浮管那么严格，现在只想让程浮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因此她看出来程浮对张佳乐有点意思也没过多阻拦，只是跟程浮说要保护好自己，程爸爸想得差不多，见张佳乐上车，他先热情地问了问张佳乐最近怎么样，然后开车带着张佳乐往提前订好的饭店走。
张佳乐吃得心情复杂，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不断地回想起梦里听到同学们描述的惨状，程浮的父母是在山下发现的，现场惨不忍睹，车子坠毁了，主副驾驶的人也没保住，尸体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形，而程浮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还活着，太好了。
他深吸口气，平复着涌动的情绪。
程爸爸难得喝醉了酒，走出饭点的时候拉着张佳乐的手沉重地向他再次道谢，眼睛里都含着泪水，“小张，不瞒你说，后来我越想越是出了一身冷汗，我就小浮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疼到大，万一她出了点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一家都得感谢你，这样，以后你就把我当亲大哥看，你有什么事就找我，只要不违法乱纪，大哥有能力一定帮你解决。”
张佳乐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连连推辞，“使不得啊叔叔，不合适不合适！”
他不想当程浮的叔叔啊！！！
程妈妈估计也是在后面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到程爸爸头上，没好气地用方言骂他，“脑子有病啊你程建军，人小张和你女儿一个岁数！”
回去的时候程浮送他到了小区楼下，两个人站在门口，谁也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张佳乐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眼看着程浮说了句再见就要走，他一把拉住程浮的胳膊，“那个，程浮，你……”
他脑子一紧张，想起昨晚程浮说的有人陪她玩游戏，脱口而出，“你游戏里有别的好友啊？”
程浮回头看了他一眼，“北京认识的男孩子，魔道学者，比你玩得好。”
她转头走了。
留张佳乐站在原地难以置信。
怎么会？！
第三赛季出道后，王杰希一直没想通张佳乐怎么擂台赛团队赛就盯着他打得那么凶，常规赛好像竞争也没那么激烈，直到微草主场对阵百花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张佳乐抱着程浮不撒手，眼神似有似无地往这边瞟。
行吧，倒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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