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如流的被领导学
眼下领导学、统御学、主管学等书籍林林总总,充斥书店,正符合中国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观念。其实就我一生的阅历来说,被人领导是一门重要的学问,而且能够被人领导的人将来才能做好领导的角色。我深感:领导别人固然很难做好,但能够善于被人领导亦非易事。所以,当目睹大家热衷于做领导人时,我不禁在此大声疾呼:做一个成功的被领导者才是一门最重要的学问。
四十年前,有鉴于圣教不彰,佛子大多因循旧习,仅思向外求福,不知自我实践,我也曾一度为人编辑《人生杂志》,为人助印发行大藏经工作,希望借此推展佛教文化事业。但主事者仅想守成,与我开创的理念无法相符。虽然我并不满意他的领导作风前后有多年,但直到我向他辞退时,他依依不舍,说我很适合跟随他工作。这可以证明一点,我懂得被人领导。
尽管世事无法尽如己愿,我还是十分尽力地做好幕僚工作。我曾亲近新竹、桃园、苗栗三地佛教会理事长妙果老和尚,任其助理。记忆中,我所拟订的各种计划,回复的各种公文,不曾见他更动一字;所建议的各种事项,所从事的各种活动安排,乃至会客、翻译,也未尝见他否决。不仅如此,在当时交通不便的年代,还承蒙他亲自带我跋山涉水,周游各个客家地区,例如竹南的狮头山、大湖的法云寺、竹东的师善堂、关西的潮音寺,乃至平镇、杨梅,还有许多新竹、苗栗的道场,感谢他的慈悲向导,让我结下许多因缘。记得有一天,太阳很大,他以一顶拿破仑式的帽子赠给我遮阴,直到今日我仍参不透老和尚的肚里玄机。
我也曾做过《慈航法师全集》的助编,并多次前往探望慈航法师,承其慈悲垂护,亲切接待。他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每次来信皆以“云弟”称我,可谓厚爱备至。不幸年至六十时,正如人云“慈航止于汐止”。我因而未能长期亲炙,受他领导,至今追思,深憾缘悭。
由于几次未能如愿地被人长期领导,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青年佛子推上了领导人的位子。自一九五三年以后,我都是担任住持、会长、校长、院长、所长等职位,更加体会出“被人领导是幸福的,领导别人是辛苦的”。
这一路行来,我虽未曾找到心目中的领导人,但因为我甘于随缘、被人领导,不但悟出一番领导的方法,更深深感到“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之铭语诚乃掷地铿锵、历久弥新的至理。换言之,一个称职的被领导者如果找到了名主,就必须心悦诚服,放下“上、中、前(请客坐在上位,照相坐在中间,走路走在前面)”的欲望,捐弃己见,时时记住扮演好幕僚角色,不但不可批评领导者,更不可出卖领导者自我求荣。一个被人领导的晚辈不得利用领导者的名声,而应该善于体会领导者的理念,勤于执行领导者的指示。乐毅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像刘墉的刚正不阿,尽忠职守,和珅的八面玲珑,只顾私利,是两种不同形态的被领导人。结果前者流芳百世,后者遗臭万年,实足以为后人深思简择。
对于徒众,我从不以领导者自居,而总是循循善诱,观机以教。大多数弟子都心甘情愿、死心塌地服从领导,在工作岗位上勤奋精进,但也有些弟子表面顺从,心中却存深厚我见,对于这类人等我也只好装聋作哑,忍痛见他受挫以后悔不当初。偶尔,我也让一些弟子有机会充当我的管理人,让他们高兴一下。所以,有时在走路时,听到他们善意地要我向前退后,我都无不遵守;吃饭时,听到他们好心地要我吃这吃那,我也咸皆从命;乃至在开会时,弟子提出佳见,我均从善如流;在做事时,徒众另有良策,我也随喜接纳。也许正因为我与生俱来这种“被人领导”的性格,所以能与弟子融洽相处,和合无间。
至于我所创设的佛光会,各地协会、分会的会长、干部等,大多为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大家在一个佛陀的人间佛教信仰下团结合作,所以我对于他们的领导也仅限于信仰上的指点,其他如感情、事业、友谊、婚姻等问题,我都避免干预。由于彼此认清界限,所以能凝聚共识,发挥力量。
在丛林中,住持虽贵为一寺之主,但举凡进出道场都要遵守客堂规矩,事先告知头单知客;早先出家的师兄即使年至耄耋,亦须遵从工作伦理,服从序级较高的师弟领导行事。这就是佛教界的长老担任“领导人”和“被领导人”,以法制为尊,不计较名位的典范。放眼古今,可说最合乎工作的伦理,最合乎做人的艺术。
所谓“世事通达皆学问”,人间何处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看!红花必须要有绿叶的陪衬,才能显得出整体的美感;明月也必须要有众星的点缀,才可以表现出夜色的美丽。“被领导”是一门很大的学问,“被领导者”能做得称职中矩,将一己融入别人,遍入大我之中,也是在扩大自己,成就自己。
·佛光菜根谭·
一个人一生有两条路,一是领导人,一是被人领导。
领导人要德能兼备,属下才会服气;
被领导者也要有才学,才能得到欣赏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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