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松鼠鳜鱼
翌日，一整个上午，御膳房都能见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
这些聚集的人大多是新晋御厨，细听才知道为的是“分局”的事。
“昨个崔公公说的，你想清楚了吗？想去哪一局？”
“你这话问的，我想去哪一局就去哪一局吗？你是没看清咱御膳房的局势吧，那帮老御厨真会倚老卖老。”
“说的没错，五局中荤素、面饼三局，是最吃香的，能做的菜品多，油水也多，谁想去点心局和吊炉局啊，没前途。”
“就是就是，但是老御厨们霸占前三局，根本就轮不到咱们，等着瞧吧，咱这些人啊，肯定全被安排进后两局。”
温雨同样身为新晋御厨，这些言论都听说了，并未明确发表看法，但心里已经有打算。
她正要给宜贵人做松鼠鳜鱼。
这可是道相当考验厨艺功底的菜，食材处理和制作过程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刀工。
“师父，咱今儿做道什么菜？”林倾恰时走来。
这小伙子跟温雨学做菜，非一厢情愿地叫人家“师父”，温雨都说相互切磋厨艺而已，他非说有了师徒之名才能更好回报师父。
温雨此刻看林倾就像看行走的菜刀，一柄可以帮她处理鳜鱼的菜刀。
“松鼠鳜鱼。”
林倾惊喜“啊”了声：“我知道这菜，苏扬名菜！早年陪家父游离，有幸吃到过，却不精通做法，今日终于可以跟师父学做了。”
吃过的话，那对鳜鱼的处理应该更容易些，毕竟花刀不是那么容易描述的。
唐代张志和曾留有著名诗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说的便是这个鳜鱼，春天是鳜鱼最肥美的季节，如今已过处暑，自然生长的鳜鱼自然没有，但御膳房是什么地方，聚集天下食材，自然有渔民养殖的鳜鱼进献上来，供贵主们一饱口福。
“那花刀切鱼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鳜鱼处理起来的确讲究刀工，要先把鱼头完整剁掉，留着做“松鼠”的脑袋，剩余部门横刀去骨，把鱼片成两层薄片，尾巴处不切开，待会儿做“松鼠”的大尾巴。
初步处理好的鳜鱼有点像把大剪刀，只有尾巴处是连合的。
接着，便是在鱼肉上走花刀。
先让鳜鱼来个“咸鱼翻身”，鱼皮朝下，雪白的鱼肉朝上，刀刃在鱼肉上45度走刀，走完后再斜过来，交叉走45度，把整块鱼肉分隔成一个个的小方块，类似于切芒果花。
走完花刀的鳜鱼像挽辫子似的，把鱼尾挽得向上翘起，更像一只活跃的松鼠的大尾巴，鱼肉则仿佛两束饱满的麦穗，非常漂亮。
温雨满意地点点头：“林御厨不愧是林御厨，刀工是一绝。”
林倾被夸得脸红，不好意思道：“多谢师父夸奖。”
葱、姜、蒜……调味料塞进鱼腹，腌制半个时辰，就等鳜鱼腌制入味。
鳜鱼腌制好，就要上热锅炸了。
松鼠鳜鱼这道菜，多少讲究个造型，因此油炸是“定型”的关键一步。
油温烧五六层热，温雨一手拎起朝上翻起的鱼尾巴，一手拿长筷夹起鱼肉，固定住这个造型，往滚油里一放。
哗——
热油在鳜鱼周围翻滚着细碎的油花，炸鱼的香味立刻飘散出来，银白的鱼肉表面泛起微黄，看起来又焦又嫩。
“松鼠”身子的造型，也因为这一炸，而成型了。
油温也逐渐热了起来，温雨把鳜鱼捞出来，筷箸只夹着尾巴，用长勺舀起热油，不断往鳜鱼身上浇，直到表面金黄酥脆，便是炸到位了。
炸食物关键看油温，什么东西用什么油温，炸到什么程度，都是有讲究的，这样炸出的食物才能外焦里嫩，金黄好看。
林倾观温雨这场操作，算是学到了些东西，自告奋勇要处理鱼头和豌豆。
“鱼头炸得老一些，碗头过油后颜色会更加清脆，炸得嘎嘣脆就可以捞出来了。”温雨简单交代两句，便放心交给林倾了。
她自己则要准备灵魂酱汁——酸酸甜甜番茄酱。
酱汁其实不难做，后世只需要番茄酱、香醋和少许糖就成。
这会儿没有番茄酱，温雨便蒸了两个西红柿，熟透了放进小碗中，去皮，拿勺捣成泥，比番茄酱一点不差。
酱汁熬制的差不多时，林倾也已经把鱼头和豌豆青炸制好了。
鱼头和鱼身重新组合在一起，形似一只匍匐的大松鼠，翠绿欲滴的豌豆青铺在鱼头处，仿佛松鼠手中的果实，即顽皮又可爱。
最后，温雨把浓稠鲜艳的酱汁淋上盘，滚热的酱汁和炸好的鱼肉甫一接触，鱼肉受热发出“吱吱”的声音，特别像松鼠发出的欢鸣声。
林倾惊喜地叫出声：“啊！原来这才是名为‘松鼠鳜鱼’的缘由啊。”
温雨圆满完成一道菜，舒了口气笑道：“形似松鼠匍匐，态如松鼠食果，声像松鼠欢叫，故而这道菜叫‘松鼠鳜鱼’。”
想当初，第一次学做这道菜时，她也被惊艳到了，始创者绝对是个有童心和洞察能力强的人，才能将动物形态生动地还原在菜中，又不失色香味。
沈芳进来时也惊讶了，诧异地问：“温雨，你逮了只松鼠啊？”
林倾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温雨无奈道：“御膳房哪来的松鼠，你仔细看，这是鳜鱼。”
沈芳才恍然，长长“哦”了声：“原来是松鼠鳜鱼啊。”
“你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温雨看她脸色不是很好。
“别提了，刚才我老爹说，据内部消息，咱们这批新晋御厨可能只能去点心局和吊炉局。”沈芳垂头丧气道。
林倾认真发问：“你不是最擅长做点心吗？去点心局不好吗？”
这话绝没有轻视沈芳的意思，但奈何林倾问得太一本正经，直接点了沈大小姐的炮仗。
“我不能有颗上进心吗？不能挑战自己吗？你都说了我擅长做点心，那我还去点心局学什么？我想像温雨一样什么菜都会做。”
林倾叹了口气：“但是又不是咱们想去哪就能去哪。”
“谁说不能想去哪就去哪。”一直没吭声的温雨道，“御膳房靠厨艺说话，又不是个一味讲资历的地方，咱们厨艺不比老御厨们差。”
见温雨这么淡定，另外两人不知为何，心里多了几分安定，相信跟着温雨绝对不会让他们吃亏。
退一万步，若是连温雨都去了后两局，那他们也跟着去，跟着大佬在哪都能风生水起。
且五日之后见分晓吧。
温雨到启祥宫时，宜贵人依旧在赏析字画，这次不同的是，名家字画足足摆了一排，都是皇上赏赐的。
宜贵人笑着迎温雨：“老远就闻见酸甜可口的味道了，想是松鼠鳜鱼？”
“你好灵的鼻子，确实是松鼠鳜鱼。”温雨掀开食盒，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鱼被端了出来，“快尝尝。”
宜贵人笑颜如花地坐下，她如今心情好，颜色自然好，穿着粉色的宫装趁得人比花娇。
下朝皇上又过来了一趟，被勾的魂都没了，知道宜贵人喜欢字画，赏赐了这么些来。
气得福嫔鼻子都歪了，呆愣愣地倚在门框上，怎么也想不通以前高冷不与人亲近的宜贵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儿。
要是让她知道，宜贵人这性子转的是因为温雨几道菜，还不得把嘴都气歪了。
宜贵人拿起银筷，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花肉，顶上覆着一层鲜红的酱汁，仿佛一座雪山岩浆。
一起送入口中，番茄酱汁率先冲击味蕾，酸酸甜甜口味极其开胃，不过酸，不过甜，味道调和得刚刚好。
焦黄酥脆的鱼肉，初入口时能嚼出“喀吱”的脆声，牙齿穿破脆皮，便是细腻紧致的鱼肉，鲜嫩无比，爽滑多汁，裹着酱汁一起吃味道简直逆天。
“温妹妹，此刻我想作诗一首，赞颂这道绝妙的松鼠鳜鱼。”
温雨一下子被逗乐了：“那我便静候诗人大作。”
宜贵人吃的一点不剩，其他菜又是一点没动，全赏给下人吃了。
宜贵人口上叫着温雨妹妹，实则却像个小妹妹似的冲温雨撒娇：“温妹妹，晚膳你要做什么呀？”
温雨会做的江苏菜真不好，一下子给她列举好几种，什么水晶肴蹄啊、红烧栗子鸡啊、金陵盐水鸭啊……数不胜数，宜贵人一双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都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两人开心地聊了一会儿，温雨才拎着食盒从东偏殿出来。
说话儿耽误了会功夫，御膳房的小厨们已经离去了，没人留意到，不起眼的墙角处，福嫔的小宫女一直盯着东偏殿这里。
将温雨离去的背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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