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宠物医院。
荀慕抱着怀里的狮子猫给它驱虫。眼睛落到小动物上,像融化的冰激凌。
“学长,外边有人找。”童豆站在门边,对荀慕喊。
“喵嗷~”
你给我弄完再走。大狮子猫尾巴勾着荀慕的手腕,喵喵声软软糯糯的。
荀慕摸了摸他的毛脑袋,将扒拉开的毛毛合上。“好了。”
“长什么样?”荀慕抬眸问。现在是上班时间,哪有那么闲的。
“就是那个保镖。”童豆进来将猫抱出去。
但大白猫一跳,直接落进荀慕的怀里,脑袋拱着,柔顺得不得了。
荀慕搂着它,道:“我去送吧。”
“你帮忙看着一下里面。”
荀慕抱着猫出去,迎面来的就是猫的主人。
“哎!我家大白还让你抱!”那小姑娘红着脸,一脸惊奇地来接大白猫。
“喵啊~”
大白猫探出爪子,将小姑娘的手推开,然后转个身体,屁股对着她。
小姑娘忿忿收回手,直接将猫包背过来。
“帮忙放里边吧,谢谢了。”
“应该的,慢走。”荀慕道。
“嘿!”大汉凶厚又憨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就像一道狂风灌进来。吹得店里面的人齐齐看出去。
荀慕睨他一眼,对里边的客人道:“不好意思。”
他看都不看门外的人,转身就走。
还来,没被打够!
荀慕冷着脸回去。
“喵!”他不喜欢外面的人,要不要告诉大胖他们呀。
“汪汪~”他不开心了,要不我帮他咬回去。
“嗷呜~”冲啊!
“别闹。”荀慕按住手下的小三花。两个月了才巴掌大,瘦骨嶙峋,身上还沾满了泥水。
“喵~”小三花娇嗲冲着荀慕轻叫。
“乖。”荀慕揉了揉毛脑袋。“给你洗一下,要乖。”
荀慕面色放柔,侧脸晕着一层淡光。不同于面无表情的冷峻,像落满地的桃瓣,艳也温柔。
外边躁动的猫猫狗狗们瞬间听话。
要乖,他喜欢乖的!
大块头委屈巴巴看了看荀慕,在门外的凳子上坐下。
手机在大手上衬得像个小玩具,他刚刚给老板发了消息,那边还没回。大块头抹了把硬茬的短毛脑袋,像守门似的,盯着来往的人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成心要赶客的。
午间,荀慕再一次出门。
外边的大块头猛地站起。“嘿!慕少”
“嗷!”保镖捂着嘴嚎叫。
荀慕甩甩手,不带任何同情:“事不过三!得寸进尺!”
瞥他一眼,大步离开。
手机震动,大块头本想跟上去的脚步一顿,急吼吼拿出来。
瞧见上面的消息,他双眼瞬间闪着金光。
“嘿嘿,升薪了!”
美滋滋地将手机收好,大块头冲着荀慕的方向拜了拜。“财神爷,保佑保佑。”
下午,开始上班还没多久。
“喂,您好,这里是c市中心医院,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接收了个病人……”
“诶!学长你去哪儿!”童豆正给猫剃毛呢,按着猫的人一跑,猫就跟着跑了。
“有事。”荀慕几下换了衣服,“帮我先请个假!”
这边离c市远,坐飞机要两个小时。荀慕直接买了最近的一班。
整个过程中,荀慕一声不发,浑身的低气压顺着绷紧的嘴角微微泄露几分,让他很不好惹。
下了飞机,外面直接换了个天气。
细雨蒙蒙的烟雨笼罩南边的小城,衬得路两旁的植物烟膏雨腻,生机勃勃。
坐在处处车里,荀慕脑中清醒不已,按照流程在手机上请了假,这才闭着眼睛缓缓神。
一个多小时后,荀慕从出租车上下来。
青年身姿如鹤,高挑纤细。套着一身运动卫衣,踩着水泥广场上累积的小水坑,一步一步往医院大门去。
不急了。
也不用急了……
他想到刚下飞机就收到消息:病人被送到之后,经抢救无效,生命体征已经消失。
细密的雨丝挂在长睫,荀慕受不住般睫毛颤动。
院长,也有六十多岁了吧……
行至柜台,荀慕问:“你好,我是刚刚打电话的荀慕,问问黄梅兰的事儿。”
“哦,是荀慕是吧,我看看。”
荀慕看着眼前的一身蓝色的护士,渐渐迷失在蓝色旋涡当做,眼神缓缓失焦。
他想到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五岁被收养,十五岁离开c市开始自己养活自己。除了开始的几年,他会一年一次回来看看老人。
但后来荀鸿缠着,又忙于生计。此后两年没再去过那边。
除了每年春节的一通电话,每年汇一笔钱。荀慕越来越沉闷,也没什么话跟老人家说。而最近的一次电话,是换了号码后,打给老太太的。
他还记得老太太当时问:“慕慕又换号码了?”
荀鸿……
“先生?先生!”
荀慕乍然回神,淡淡的眸光凉薄如冰。“老太太是因为什么去的?”
“突发脑溢血。”
“脑溢血?”荀慕将这事儿装在心里,他扫过护士手中的信息页,问:“他不是有儿子吗?没通知吗?”
“我们没有联系到老人的直系家属。”
“哦。”荀慕长睫半垂。
那人渣不在啊。
“我们只是照例通知,现在除了您也联系到其他的人了。”
荀慕:“知道了,谢谢。”
想了想,荀慕将自己的卡拿出来,里面都是他一笔一笔存下来的,打工的钱。
将该交的费用交了,里边基本所剩无几。
处理了下医院的事儿,荀慕没多停留,慢慢走出了大门。
长腿迈步,带起泛着消毒水味道的风,很难闻,很难闻。
额前的碎发挡住眉头,看不清青年的神色。只依稀可见,唇角有些苍白。
孤儿院,那是好久,好久的记忆了……
没等多久,奔波各地的人齐聚,都是黄梅兰以前收养的人。
荀慕扫过其中一个尤其瞩目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肚子挺得着实不小。
一群人,只有六个。
那人一来,嗓门直接放开,像踩到底的油门,轰隆作响。一瞬间,周围全是他的声音。
“哎呀,没干什么。”
“就赚了点小钱!”
“房子啊,那没几套,不过是几个城市有个下脚的地儿罢了。”
“托老太太的福,有三个儿子……”
那边五个人说得热热闹闹,大肚子的隐隐成了带头的,那脸上笑得灿烂,不知道还以为在办喜事呢。
荀慕站在人群外,像在大雁里被排斥的鹤,清清冷冷的。
好几个人试探得看了看荀慕,又心虚带笑地收回。
在他们看来,最小的那个小豆丁,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只不过从小狼崽变成了大狼。
这边续着旧,还顺带拉了个群聊。但,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们直接将荀慕掠过。
荀慕眼珠微动,安静地站着,终于听到那群人聊到老人的后事。
带头的,还是那大肚子。三两下就将事情定在了明天。
公安那边没联系到老人的亲属,所以就由几个人一起办了。
等几个人重新吹起来,荀慕冷凉的身影沉入墨色的烟雨朦胧中,渐渐消失。
荀慕找了个就近的宾馆入住。
这一夜,他难得失眠。
c市细雨成丝,寸寸扎入皮肉。带着微微的凉意,将身体的热度带去。
冰凉的石碑上,慈祥的老太太温柔笑着。眼中的细碎的光,是留在荀慕童年中最后一抹色彩。
墓碑前,白黄色菊花将其包裹。细雨落近了却降了力道,在花瓣上密密凝结成珠。
那五个人早已经走了,只有荀慕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这偏斜坡之上。
天空裹进乌云,只留下灰白世界。
暗沉沉的。
也不知道多久,青年稍稍动了。
他指尖蜷缩,慢慢握紧成拳。
医院说,打120的是老太太的邻居,而邻居说距离那天不久,老太太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
过了几天,人就出问题了。
不久前?
谁打的电话?
是……荀鸿吗?
是吗?
一切过于巧合,曾经用老太太威胁过他的人,让他自己不得不怀疑。
雨又下大了,荀慕漫步目的地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以前的孤儿院门口。一间藏在民居里的破旧房子。
多少年过去,这里也没几口人家住了。
原来的木房子塌了,墙倒下来断成一半一半的。瓦片碎裂,四散开来。
杂草遮住了门边的狗洞,大雨也砸断了荀慕的坚韧。
他背脊微弯,默默找了个角落蹲下。沾湿的发丝贴着,滴落的水珠顺着眼角颗颗滑落。
他这一辈子,能藏进心里的人,巴掌能数得过来。
少了一个,重不重要呢?
理智上,一般而已。
他曾经想过,为什么要救他呢,让他死了不是更好。
但老太太倔,又喜欢拿着冰糖来哄。
吃过亏的小孩会巴掌拍开,会独自一人藏起来。只有没人注意了,他才敢怯怯懦懦爬出壳子。
从五岁到十岁,敏感而又脆弱,尖锐而又孤独。
被排斥,被谩骂,悄悄挨打……
直到他能反抗,将那些大孩子揍了一遍,鲜血淋漓,老太太责骂。
孤儿院有好,也有不好。
等他跳级读了高中。慢慢地,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孩将受过的东西,又再掰着枝头梳着挨打的次数,找到人,狠狠还了回去。
他将受过伤的那层壳子留在这里,在岁月中,重新换了一层皮。
一层更尖锐的皮。
能记得的好,可能只有她偶尔哄人的那几颗冰糖。还有经年累月才明白过来的救命感恩。
温暖是她单方面付出的,他从没回应。
他只是借住而已,这么多年,他也一点点在还。
可是……
“我还没还完呢。”
雨下得更大,流过荀慕的眼角,溪流似的滑落。
荀慕垂着头发愣。
面前长着低矮小草的小凹地已经被水渗透,细弱的白色根系被雨滴溅出,侧倒在地上。
怎么这么笨呢,该来的。
该来看看的。
荀慕捏着泥,将那白色的根系按住。
藏起来,就看不见了。
多好啊。
雨声很响,将耳膜占据。头发完全被淋湿,站着皮肤,很重。
眉心重重落下一滴水,浸透凉意。荀慕毫无所觉。
一滴、两滴……
雨幕在眼前消散,隐隐能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脚下,那双锃亮的皮鞋沾了泥,泥泞不堪。
荀慕惊愕,甩了甩头,随即像傻了一样直直往雨里冲。
一头的水甩到来人的脸上,荀慕慢慢伸手,将人紧紧抱住。
“都不接电话。”
“雨太大,没听到。”
“是吗?”
荀慕蹭蹭落在肩上的脑袋。“不骗你。”
气息淡去,荀慕举着伞,拉着怀中的人转个身背着自己背上。
干燥的额头抵着打湿了的脖颈,荀慕被烫得眼眶微红。
“朝朝啊,你来干嘛呢?”
“……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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