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信
徐知墨四十几岁的时候，工作回到家，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刚抬头就对上了自己儿子谴责的目光，脑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他扯扯领带，语气十分差劲：“你这是什么眼神？”
徐年澜谴责地看着父亲，扬扬手上的白纸，用着嫌弃渣男的语气控诉徐知墨：“父亲，你跟母亲结婚这么多年，你居然还留着初恋的东西？还藏在你跟母亲的陶瓷娃娃里面！”
莫名被自家儿子控诉的徐知墨没忍住，说了为父之后的第一句脏话：“你他妈在放什么屁？”
徐念澜被徐知墨的语气吓到了，最后还是倔强的把白纸扬起来，丢到父亲身上后，对父亲头一次失态：“您自己看看！您居然留着您初恋给你的情书！父亲，您对母亲不忠诚！”
“放他娘的屁。老子爱你母亲天地可鉴。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看着什么就听风是雨了？什么情书？哪里找到的？”
“陶瓷娃娃里。”
“哦…慢着，你说哪里？陶瓷娃娃？”
徐念澜对上父亲迷茫的眼神，侧过身指指桌上的陶瓷娃娃，告诉徐知墨：“陶瓷娃娃是可以拆开的。里面是中空的，我一打开，这个白纸就掉下来了。展开一看就是一封情书。所以我名字里的‘念’字是父亲您从您初恋余念的名字摘取出来的是吗？”
这个是不假。当他知道余念为他做的这些事情后，杨暇说要给孩子改名字，里面想要余念的‘念’字。当时他自己也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后来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杨暇效率很高的就改掉了名字。
徐知墨烦躁地扯下领带，不耐烦地说：“你的名字一开始是叫徐江澜。后来我们听到一些我初恋余念的事情之后，你母亲为了祭奠她就给你改名字了。我当时被那些信息冲的头晕脑胀，就同意了，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带着东西去改名字了。我拦都拦不住。”
徐念澜小声地“哦”了一声，看着徐知墨捡起白纸，摊平看着信上面的内容。
徐知墨，新婚快乐。
最近我的手太抖了，字已经写不好看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陶瓷娃娃的玄机，但我还是写下来了。
我想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了。一直瞒着你不太好。毕竟你是当事人，有权知道一切。
你清醒的时候会丢失发病时的记忆，这是在你吃药之后突然出现的。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告诉我可能是你本人的潜意识里不想要记起来。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心凉了大半。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可是你痛苦的回忆有我，你却忘了，足以证明你不喜欢我。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程叙那个时候也陪我，陪着你。他当时想要在你清醒之后告诉一切，但是我阻止了。
因为我觉得，你觉得痛苦的东西，好不容易忘记了，再重新想起来，会更加痛苦。
那天的游乐园，我去了。
我也听到了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想不到，在你发病时的记忆丢失之后，你对我的印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当时站在你们后面，看着你们嬉笑打闹，我的心很痛，可是我也为你高兴。因为你变得爱笑了。高二那段时间，你最难受的时候，你都不会笑，板着一张脸，眉头一直皱着，我看着好难受。
那天你就是看见我的背影，好不容易安稳的病情又发作了。我当时真的很想过去，可是我过去了，只会害的你更加痛苦。对了，你不知道，你病情的产生是因为家庭，可是病情的加重却是因为我。
那年的国庆，你在摩天轮里发病了，然后昏倒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发病记忆就变得混乱了。甚至在你发病的时候，我陪着你，可是清醒后，我就消失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证明我的存在了。
当我再次在游乐园看见你发病后，我对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说，抱抱你吧，喊着你的名字，你会清醒的。因为你把这个小姑娘视若珍宝，你舍不得让发病后的自己去伤害她，所以你就会努力的清醒。
我好羡慕。
徐知墨，高考结束那天，你给我打电话，你喝醉了，你告诉我你要去和那个小姑娘表白了，我对你说，你喜欢的女孩子，永远会喜欢你。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喜欢的女孩子同时也在默默喜欢你。她愿意为你承担病情的痛苦，我也愿意。可是我没有资格，我被你从你的人生中抹去了。
程叙最后问过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你，你失忆的事情。我说不要，他问我不会后悔吗？看着你把我当成别人，最后爱上别人，我说我不后悔。她比我勇敢，而我是那个逃跑的懦夫。
懦夫没资格拥有一切。
可是我还是想说，徐知墨，我爱你。
这个不需要成家立业的徐知墨知道，我只要十六七岁的徐知墨知道就好了。他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没有放弃他，我也没有看不起他，我也没有势利眼，我也没有不喜欢他，我也没有…没有不来找他……
徐知墨，我生病了，我想听你唱歌，你还能再唱给我听吗？
算了，我这个时候都丑死了，不要给我唱歌了。唱歌的话你还要看见我，太丢人了。我想要在你这里是那个肆意的余念。
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的名字吗？爱一个人才不会有余念。
飞蛾扑火的这几年，我每天每天想着我们之前，过着现在。
徐知墨，我好疼啊。我不想再医院待下去了。你的请柬我收到了。可是我过不去了。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赶不上你的婚礼了。
好可惜啊，我都看不到你穿西服的样子，和你结婚时候幸福的样子。
徐知墨…知墨，我想回到我们的高一，我想在那个时候永远停滞不往前。
我爱你，徐知墨。现在我没资格了，所以我祝你：愿遇良人，予欢喜，暖浮生。
徐知墨看完这一张纸，抬手扶住额头，白纸上有点点痕迹在字迹上晕染开。
“余念，十六七的徐知墨知道你喜欢他了。”
过了一个小时，杨暇下班回来，看着家里客厅里正襟危坐的儿子，奇怪地问：“干嘛呢，念澜？”
徐念澜实话实说。
杨暇惊了一下，拿起陶瓷小人琢磨一会儿，还真发现了一条缝隙。
她当时都没有发现。到现在都没发现。这对陶瓷小人正是余念当时送他们的。
“你父亲呢？”
“看完信之后就拿着信进了书房再没出来。妈妈，爸爸的初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爸爸告诉我，这个名字里的‘念’字是他初恋里面的‘念’字。是您当初改的。”
杨暇望了一眼书房，开明地笑笑，转过来坐在沙发上，和自己的儿子挨在一起，看着客厅的婚纱照，回忆着当时：“你爸爸的初恋是一个像烟火一样的人。她散发着光，却有转瞬即逝。”
“你可能不懂。你爸爸的眼光可好了。你爸爸的初恋是个顶好顶温柔的女孩子。她当时收到你爸爸的婚礼请柬，在之后碰见了我，把请柬交到我手里，跟我说她不参加你爸爸和我的婚礼。我当时以为她是来干架的，可是她对我说了你爸爸没遇见我之前的样子，并且给我准备了新婚礼物。”
徐念澜：“是那一对陶瓷娃娃吗？”
杨暇亲一口徐念澜，笑眯眯地说：“是。不过不止那个。记得我和你爸爸房间里的那张婚纱画吗？也是你爸爸的初恋托人给我们画的。”
“爸爸的初恋脾气这么好吗？这么用心准备爸爸和您的婚礼礼物。那之后呢？爸爸的初恋。”
“你爸爸的初恋，生病了。在我检查出怀了你的时候，那天，她受不了病痛的折磨，离开了这里。去了另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杨暇说着，突然鬼鬼祟祟地说：“我怀疑，你爸爸的初恋跑到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和那个平行世界里的你爸爸在一起了。”
徐念澜不解地说：“那妈妈你不生气吗？”
“我干嘛要生气？你爸爸的初恋真的很好。又好看脾气又好。要不是我是个女生，哪里还轮得到你爸爸喜欢他初恋。我是个男的，我就直接上了！你是没见过你爸爸初恋，你见过就不一样啦。而且，那个时候她还帮我怎么追你爸爸勒！”
杨暇得意地“哼哼”两声，拍拍自己儿子，进了书房。
书房没开灯。杨暇眼尖地看见桌子后起伏的身子。她走过去抱住徐知墨，摸摸徐知墨的脑袋，安抚着他。
徐知墨有些哽咽：“我对不起她。”
杨暇叹口气，笑了一下，撑起徐知墨的脸，和他额头贴额头，哄着他：“知墨，别哭啦。余念告诉你一切，不是为了看你哭的。她不告诉你丢失的记忆，也不告诉你病情的加重是因为她，就是为了看你笑。因为你笑了，她就会开心了。”
“我们是对不起她，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让我们抱着我们对不起她的心思。而且，万一她在平行世界的另一头和你在一起了呢？对不对？知墨，余念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爱你，但是她不想你难过，大概她要是知道你会难受，就不会告诉你了。”
徐知墨看着杨暇，抱紧她，赞同杨暇的最后一句；“她确实是不想告诉我。你看那个陶瓷娃娃，谁能想到居然是可以打开的。要不是那个糟心玩意儿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而且你知道吗，你儿子进门之后就开始谴责我。我容易吗？”
杨暇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哄着徐知墨：“好，一会儿出去我们男女双打。”
“对了，她好像还给你留了。我没看，我出去教训那个混账东西。你在这慢慢看。”
徐知墨出去的时候还开了灯。杨暇坐在徐知墨做的位置，打开了桌上另一张折叠的信纸。
里面的话没有给徐知墨的多。
杨暇，我讨厌你。
我开玩笑的。我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才放心徐知墨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放弃他。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来我的梦里！太讨厌了他。就算不喜欢我，至少也要来我梦里看看我吧？这么绝情，来都不来一下。还有，他说他喜欢我，说我是他初恋，可是他喜欢的我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来我的梦里过！
所以啊，这样的男孩子我才不要勒，给你也好，我呀，一身轻松。
你问我甘心吗，我不甘心。可是我不讨厌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逃避造成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你要为自己人生的选择负责吗？
所以我负责了。
杨暇，我…讨厌你！嗷呜！
看完这封信，杨暇哭笑不得，最后收好信，把信重新装回了陶瓷娃娃里。她起身离开了书房。
哼，我也不喜欢你，我也讨厌你，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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