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的后背渗出冷汗，衣服粘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舒服。但是，许北宸的识时务，倒是让她看他格外得爽！
白琼提前离开超市了，歌舞团里催得紧，苏潆乖乖地拎好购物篮在一旁等着祖孙两人说完话。
“唉！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约莫是这声叹息太大声了，苏潆好奇地瞅着那一高一矮的两人。
许北宸也提着一个购物篮，里面也装了蔬菜，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东西。
不像她，苏潆去瞧自己的购物篮，里面除了蔬菜，还有水果，以及她喜欢吃的零食。
“这两个拿着，待会送你妈那儿去，中秋节没去看她，国庆节总应该去吧！”陈奶奶提了两罐奶粉，再加一盒燕窝，硬是塞到了许北宸手中。
但是许北宸却不想拿，他想开口拒绝。
他想和奶奶说，人家根本不稀罕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是钱！
当他扬扬嘴角准备把这话说出口时，突然偏头对上了苏潆探究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眸子，如那万山之中唯一的碧玉潭水，清凌凌得十分干净，没有夹杂着一丝不怀好意，也没有八卦的心思，更没有假借同情的羞辱。
手上突然就失了力气，他接过那两个礼盒，只觉得它们有千斤重，让他的半个手臂麻木无感，只余下挫败的无奈。
即使他知道，这些东西那个女人不会要，但是……他必须得送。
“好了，你们两个去结账吧，奶奶要继续工作了。”陈奶奶说完就开始弯腰拖起地来。
这份又脏又累又低级的工作，却被她干的津津有味，好像是在处理国政大事一般。
苏潆眯起双眼笑了笑，然后和陈奶奶说了声再见。
两人结完账之后，收银员在递给他们小票的时候好心说道：“今天国庆节，可以去，服务台参与抽奖，满一百八十八抽一次，单票三次封顶。”
“谢谢。”苏潆接过自己的小票，很可惜，她并没有达到抽奖的条件。
虽然抽奖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苏潆却很喜欢玩这种游戏，比如伸进一个大箱子里摸奖，或者摇球出奖，或者玩转盘。她其实不在乎奖品，只在乎过程，那种未知的刺激，对未来充满迷惘，却又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刻……真的让人心潮澎湃。
不过……许北宸买的东西倒是花了将近四百块钱，所以他可以抽奖，并且可以抽两次。
苏潆拎着购物袋，乖乖地跟在许北宸后面，前人回头看了她一下，又继续往超市出口走去。
超市里的人少了许多，时间接近下午一两点，这会儿也没有多少人。不过服务台那里还是排起了一条长龙。许北宸根本无心去排队抽奖，而是准备绕开长龙走出超市。
苏潆正一个劲儿地想着该怎么让许北宸分一次抽奖机会给她，结果刚想排队抽奖时却发现许北宸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她来不及思考，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
距离瞬间拉近，手心的布料柔软，周身被香气包围，是那种如兰如莲的清香。苏潆吸吸鼻子，额头处已经溢出来一层汗珠，在灯光折射变换之间，入了许北宸的眼。
“跑这么快干什么？”许北宸见她微微喘着气追上自己，以为是自己走的太快了，于是他说：“放心，我答应了白老师送你回家，你不用担心我会一个人走……”
“不是！”苏潆打断他，手上的购物袋挺沉，加上刚刚一气呵成地跑过来，苏潆的后背又出了汗，她此刻觉得这套皮服真是糟糕透了，早知道这样，她今天绝对不会穿它！
苏潆抬头看着许北宸，然后伸手指指那条长龙，问道：“北宸哥，有抽奖，你不抽吗？”
他顺着那只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条长龙，好几个抽完的都摇摇头去拿了一个纪念品。这种低智商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浪费时间，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抽中纪念品的概率最大，所以这种抽奖根本毫无意义。只会浪费时间。”他转身准备离开，停了一瞬又回头，拿过苏潆手上的购物袋，“热就把外套脱下来，在这秋天闷到中暑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笑话。”
“………”
what？！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许北宸，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毒舌了？
不就是让你抽个奖嘛！不抽就算了，还敢说她是个笑话！苏潆心里憋了一口气，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讨回公道，打人？不行，她估计打不过这一米八的大哥。她脱下外套，狠狠地在空中抖了抖，发出巨大的声响，以期盼用这个来表达她的不满与愤怒。
许北宸被抖衣服带起来的风刮到，烦躁的心情随之冷静下来，他看着小姑娘将外套对叠好挎进臂弯里，理了理t恤直起腰肢，准备跟着他离开超市。
就两人聊天的空隙，排队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北宸想着可能她就是喜欢玩这些东西，其实他自己小时候也喜欢玩抽奖游戏，可是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所有童真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像他这种，就连回忆，也是让人越想越痛苦，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
“把这个拿去。”他把自己的小票递给苏潆，手搭上她的肩膀将人换了个方向，“去排队抽奖。”
苏潆被动地排起队来，后知后觉地知道是许北宸把自己的小票给了她。于是她回头冲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笑了笑，非常自信地说：“北宸哥相信我！我一定会抽一个好运的！”
她说完又转回去，低马尾轻轻摆动了一下，皮筋上的灰色小熊正冲着他发笑。没一会儿，苏潆又转过来，扬扬手中的小票说：“谢谢北宸哥……还有谢谢你帮我拎东西。”
四周还是那么吵闹，超市里的售货员拿着扩音器喊着那个东西今天大优惠，这个东西活动截止今天下午……但是许北宸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觉得聒噪，手里的两个大礼盒也不再那么沉重，像是空盒子一般让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想来应该是那小姑娘的笑容太灿烂了。
苏潆的运气还不错，抽到了四等奖，两包八十抽的洁面湿巾。前面有个顾客抽到纪念品，看见苏潆手气这么好，连着两个都是四等奖，语气有些唏嘘：“小姑娘手气不错。”
苏潆望着那个阿姨，开心地露出微笑，纪念品有一面小国旗和一张国旗贴纸供人选择，苏潆说：“阿姨的国旗也不错，可以摆放在家里的花瓶里，我还挺想要那个国旗贴纸呢！贴在脸上多有意思啊！”
手中的一包湿巾被人抽走，许北宸冷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换一张贴纸。”
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负责抽奖的工作人员也呆住了。苏潆想张口问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抽了个四等奖，为什么这人要给她换成纪念品？
“你……真的要换？”工作人员脸上都贴了红色的国旗，这是超市总部的要求。
许北宸态度很坚定，“换一张贴纸，已经有了一包湿巾，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苏潆，“小姑娘喜欢那个贴纸，你给她换换。”
工作人员立马给他换了贴纸，两个东西一对比，自然是湿巾更值钱，不过……这男的看起来很宠那个小女孩嘛！
苏潆还在神游天外，她不明白这是什么骚操作，刚想问他，脸颊就被人摁住了。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带着一点点热度。
许北宸往她脸上贴了一个红色国旗，然后把贴纸放进她手里，低头不经意地看见那截白玉腰杆，又细又瘦，肚子上一点肉都没有。
“走了，回家。”
苏潆脸上贴了一个小国旗，这么一看，很有举国同庆的意味，她摸了摸那面国旗，心头猛烈地跳动。
“乖乖，夹菜啊！”白琼看着她空荡荡的饭碗，提醒了她之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的碗里。
苏翰绅也夹了一块土豆烧肉放进女儿的碗里，不经意地问道：“乖乖啊，明天和爸爸妈妈出去玩玩好不好？”
“嗯！”苏潆特别高兴，她最喜欢出去玩了，外面的世界精彩绝伦，她从来不喜欢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要不是自己得做爸爸妈妈的乖乖女，她都想一个人去旅行了。
“那爸爸，我们去哪儿啊？”苏潆兴致勃勃地问起。
土豆红烧肉非常美味，苏翰绅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起来，他含糊不清地说：“你爷爷奶奶在青岛旅游，我们就去看看大海怎么样？”
“好啊！”苏潆拍桌而起，眉飞色舞得非常激动，“我就喜欢看大海，波澜壮阔真的是浩瀚无垠啊！”
白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假装生气地说：“还不快点坐下来！吃饭也闹腾起来了！把脸上的贴纸撕下来，你不会还要贴着它去旅游吧？”
听了这话，苏潆才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是贴纸的触感。她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带着那块肌肤有些刺痛，然后她白嫩的脸蛋泛起了一块红印子。
红旗真的好漂亮，鲜艳的红色，五颗星星熠熠生辉，哪怕是普通的贴纸，也让人看了肃然起敬。
“爸妈，我先回趟房间。”
苏潆说完像一阵旋风一般快速离开餐厅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件黑色外套被她扔在床脚，苏潆捞过来，然后伸进衣兜里掏了一个东西出来，是一张皱巴巴的贴纸，上面空了一块。苏潆把贴在她脸上的那一块贴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然后又把整张皱巴巴的贴纸捋平。
“乖乖……”餐厅传来白琼的声音，“快来吃饭啊，不然菜都凉了！”
“啊！来了！”
苏潆把外套扔到书桌上，然后又立马走出房间。
少女的房间静悄悄的，整洁的被褥叠在床头，床单平直一丝不苟，室内静谧闲雅的。纱窗被外边的秋风吹得有些轻微浮动，突然……书桌上的黑色皮服外套掉在了地上，带下了那张贴纸，然后飘进了床底……
苏潆再次拿着手机回房间的时候，只是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至于埋藏在床下的那张曾经让她心头猛烈跳动的贴纸，早就如过眼云烟，已经被遗忘到不知是哪个九霄云外。
白日阳光热烈得很，到了晚间，只有冰冷的月光和萧瑟的秋风。许北宸从房间走出来，来到走廊处的栏杆旁边，掏出一根烟来点燃。
云雾飘渺，月亮不知道躲进哪个云头里藏了起来，天空的星星也不见。只有路灯，和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头在燃烧着，一闪一闪的猩红的火光，倒成了这落下星空的星星。
“北宸，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旁边的租客端着洗衣盆子经过他身边，笑着同他打招呼。
他和奶奶两个人，住在这片地区，一栋楼有六层，没有电梯，一层楼有十二间房子。他们住第二层，房东是一个非常和蔼的女人，她心疼老年人年迈的身体爬不了高楼，特地把第二层最大的房子低价租给了他们，还特地给他们打了一个隔间，让他有了独立的房间。
“这就睡。”许北宸轻轻颌首。
他继续抬头欣赏月色，月光刺眼，许北宸受不住，匆匆走进了房间，一阵慌乱地寻找却没有发现纸巾。奶奶已经睡了，他不能打扰到她，于是拆了那包湿纸巾，抽出一片擦了把脸。
冰冷的湿帕子略过之处，意外地让他安静下来，许北宸灭了手中的烟，看着烟屁股上的余烟袅袅升起。
“我说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什么都没有你们巴结我干什么呢？”
“回家看看？你们现在住的那个破地方叫家？真是搞笑！”
“什么奶粉燕窝的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我只求你们不要再打扰我了好吗？”
……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是比奶奶还要亲的亲人，却说出这般恶毒的话。
年少时的他尚且不能接受，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话语真的不痛不痒，他全当耳朵聋了就是。
只是奶奶听了会伤心，老人家心慈手软，想着让孙子在他母亲跟前尽尽孝心，但是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许北宸轻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俱是嘲讽，可是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不伤心？
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亲情，是世界上最简单，却又最复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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