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凄厉的水鬼

大部分的人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我们死了以后便不复存在。有些人认为，鬼神之说，只是古代帝王为了方便统治而编造出来的故事。但是，万物有灵，人死以后，真的就是一无所有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通灵的人，他们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们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执法者，在这个时空里慎言慎行却不为人知。

        这天是周末，所有的学校都休息了。夜幕降临之后，这所中学举办了一场校友会。夜晚里的凉风吹拂着，卷起地上轻微的尘沙。有来自社会各界精英，但更多的只是普普通通过日子的人。苏仁曦，曾经毕业于这所中学的校友，也被邀请了。她在人间的身份是一名资深的保险人员，表面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波澜不惊。她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像狐狸一般的小双眼皮眼睛，挺拔的鼻尖下，长着丰润的小嘴。长相虽然谈不上惊艳，配上华丽的衣服也足够艳压群芳。偏偏，她不喜欢色彩斑斓，不喜欢时尚秀丽，她只喜欢以整洁示人。人间这般普通的她，却是阴间里最年轻的魂判，巾帼不让须眉。她手执一县渡魂之责，权判一县灭魂之能，以守护阳间秩序为终生宗旨。这天晚上她受母校邀请参加聚会，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相谈甚欢。一般她不轻易喝酒，但是今天校友盛情难却，她小喝几杯。她喜欢人间的甜，因此在聚会上，她选择了玻璃子弹杯的自酿青梅酒，光亮穿透酒杯，果酒澄澈，抿一口这橙色的液体，只弥留些许淡淡的清香。酒品清甜，芳香迷人，三杯以后，任曦才领教这酒后劲十足。她虽不好酒，却不易醉，一打啤酒随便喝，黄酒白酒红酒混喝几杯也不是问题，这样的自信却被几杯青梅酒放倒了。

        聚会结束以后，师兄们说要送仁曦回家，仁曦不想父母担心，因而拒绝了大家的好意。她只是有点微醉，也不是醉得一塌糊涂。校友们几乎都走了。她坐在门卫室，等酒气过了才自己打车回家。

        学校的正门临近一条小河流，据说那是秦始皇时代疏通的河道。从前那河边是没有护栏的，现在为了安全考虑，已经加固护栏。仁曦从校园走出马路，还要走一段小路，她在打车软件下了单，由于母校这条临近河流的小路太窄，车开不进来，所以师傅在这条小路的尽头等她。短短几十米，她似乎走了许久许久。回想起从前，小时候在这河里摸鱼钓虾，现在河流污染严重，河鲜都不复存在了。近几年，实施了河长制，这才使河流从黑变青，勉强没有了些臭味。

        走了十几米，仁曦突然听见这河流伏起急流的声音，那不是游鱼的原因引起的。作为魂判者，她提高了警惕，怕是孤魂作祟。不一会，突然从河里伸出一双长长的手，仁曦被拖进河水之中，这三钢条的护栏显然没有保护得她。她不会游泳，狼狼跄跄被它拽进河里。它用类似头发之类的东西，把仁曦的脚绑在河床里面的岩石上。正因为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不到必要时候，她不能使用能量震破绳索。这时候，门卫听见声音，呼喊着有人落水。这校园近乎杀校状态，人迹更是稀罕。

        仁曦想，肯定是有鬼魂困于河内拉替死鬼，只是她那一瞬间无可奈何。她堂堂魂判，竟被小水鬼欺负。危机关头，她只能在这里使用法力。

        在落水的短短几秒时间，她仿佛看见身穿浅色汉服的少女掉下水中，她在水里苦苦挣扎，水面上有面目扭曲的妇女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在那岸边嗤嗤嬉笑。落水的那位女子是何人？是这水鬼，还是这，是她自己？

        “叮咚”有人已经跳下水救她，只是她暂时无法摆脱这束缚她的东西。月亮升上山头，照耀在这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忽起涟漪。一身穿长衣的少年，穿插河水，没有产生大的波澜，他游向仁曦，帮助她割断发丝，后而消失不见。随之，他使用念力，在仁曦落水的位置制造水花，那车司机和门卫发现了她，并成功把她救上岸来。她吐出所有的腹水，只看见那少年站在她身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他没有影子，除了仁曦，其他人都不能见他。

        她被送往医院，检查一番并无大碍。仁曦的父母也赶到医院，对她进行一番教育。仁曦跟父母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休息，并把门锁上。片刻，苏仁曦离魂，她飞到那河流上，一探究竟。

        她用音波震动河水，逼出一名年龄将就40岁的束发妇女，她身上穿的是现代服饰，显然不是她落水时依稀看见那汉服女子。仁曦问：“是你拉我下水的吗？你为何不向往转生？”妇女并没有回答仁曦的问题，而是生出很多发丝缠住仁曦，仁曦大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只见她生出长剑，割断发丝，并用河床泥藻困住那妇女。那妇女哭泣着说：“并不是我不愿意离开，而是我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究竟要做什么。我离不开这河道，你能不能帮帮我？”仁曦把她带到没有人的一条小船上。仁曦问：“那你为何害人？”妇女痛哭，“我是被迫的，河里是在太冷了，我受不住。听说只有找到替死鬼，我才可以离开这里。我犹豫了很久，才想着抓你”她不敢抬头看仁曦，她知道仁曦是魂判。魂判的能量会让那些小鬼感到寒颤。仁曦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害人。如果扰乱人间秩序，你会下地狱的，到时候惩戒就不是这河水冷这么轻微了。”妇女点点头表示同意。临走的时候，任曦再三叮嘱：“你谨记，抓替死鬼是无法帮助你的。”

        她印发保险传单，到河流附近的小村庄打牙祭。偶尔使用记忆催眠，从这河流下游找到上游，也没有听说有将近40岁的妇女失踪事件。花了好几天，在各方面打探消息也没有个结果。

        走到上游的时候，她看见三位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的妇女在那临街的道路上谈话。其中一位长发扎着发髻的妇女已经满头银发，其余两位都是黑白相间的短发。远远观察，似乎两位短发妇女在安慰那发髻妇女。看见仁曦拿着传单走过去，她们三位马上警觉起来，长发妇女还用手轻轻拭擦眼角的泪水。仁曦性格八卦，她料到这里面肯定有不少故事，就拿着传单过去套套话。

        大家都看了手上的传单，似乎颇有感触。其中一位妇女说：“靓女，买这个意外险有什么用，意外死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任曦笑了笑，“啊婶，先说意外住个宾馆（指医院的意思），社保报销多少！3-5成？剩余的5-7成，掏腰包也不少吧。你看看我们这个意外保险套餐，无论坐任何的交通工具，还是其他意外，住院都有报销的。不要说报销全部，报销3成，也让我们节约不少吧。”

        三位妇女听了她的分析，虽然无话可辨，却坚决说保险是骗人的，是无用的。这就是农村里上年纪的人对保险的一种误解，同时也是因为保险行业鱼龙混杂，经常有人被骗导致现在的状况。只要是正规的保险公司，当事人主要了解清楚里面的保障范围，注意事项等等，就不会造成保险最后无法出险的事情。

        仁曦的目的并不是要推销保险，她接下来就进入主题。她环顾四周，禁忌地说：“万一出那事，那自己的孩子孙子不也有一笔丰厚的补偿，也算是我们为人父母给孩子最后一份礼物。不然那些杂七杂八的，也得花不少钱。”谈论死，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淡生死，特别是身体已经慢慢步入老年的那些人。

        说了好一段时间，终于破防了。那长发妇女对其余两位妇女说，“是呀，这个我非常同意。你们是不知道我老阿妈走了以后，买那地花了不少钱，还要做法事之类的。”仁曦提高警惕，女性，死于意外。“仁曦眉头一皱，说：“令尊过世的事情，我感到抱歉。那她买保险了吗？”仁曦自己在旁边拿了一张椅子，埋堆讲家事了。那妇女表示不太清楚，反正她是没有买她母亲的保险。仁曦说：“你可以下载一个保险万事通去查询。或者查询手机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如果距离去世时间有两个月以上，也可能收到断保的通知的。”长发妇女没有发话，就看了两眼其余的两位短发妇女。其中一位短发妇女叹了一口气，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替你说吧。”估计她跟长发妇女的关系要亲一些。她说，长发妇女的母亲在不久之前意外失足落水离世了，飘到下游才被人发现。

        仁曦细心一想，以往那些老人或者患有痴呆症状，已经开始忘却自己已经衰老的事实，死后他们只是误以为自己还是从前年轻的时候。仁曦觉得这个可能就是她调查的水鬼案。

        她回去整理一下资料，打算今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告诉她这样的故事，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一下回忆。只要记得过往，心中毫无执念，往生的路也会顺畅。

        自从仁曦落水之后，总感觉有东西跟着她，但是她环顾四周，却毫无发现。那位救她的少年，究竟是谁？她对他似乎很熟悉，却又感觉陌生。

        做了魂判这些年，对于等待也就渐渐麻木。既要悄无声息地解决问题，又不能改变人间的秩序。万一被他人撞见，还得使用脑电波的能量更改别人的记忆。任曦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把房间的门紧紧关闭，离魂以后更方便与鬼魂沟通。只是有时候住在父母的家里，终有不便。

        离魂以后，随风飘到小河上，她坐在小河间的石造古桥梁上。呼喊着：“何方圣神？你已经跟着我一整天了，出来见面吧。”只见那少年披着散发，瞬间转移到任曦的前方。任曦说：“是你！谢谢你上一次救了我，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少年没有说话，他微微一笑，慢慢地平移离她而去。少年的神秘暂且不必理会，目前主要的任务是助那水鬼转生投胎。

        她用声波呼唤水鬼，那妇人模样的水鬼从远方游来，浮出水面。她说：“您是判官吗？是有结果了吗？”

        任曦摇摇头，说；“我且跟你说一个故事，你仔细想一想这样的故事是否与你相关。”

        那故事是这样的：

        南方小镇上一个住了几百户人家的小村庄，那里的环境优美，山水相依，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山脚之下，住了一位婆婆，姓刘，人称刘啊婆。刘啊婆膝下有两儿一女，丈夫早逝，刘阿婆含辛茹苦养大这些孩子们，生活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一生总算平平安安，晚年无忧。

        她的老伴已经离开了50年。这一生中，唯一让她骄傲的事情就是独自养大了这三个孩子。大儿子李田今年也已经62岁，二儿子李云59岁，小女儿李银凤54岁，各自家庭美满，儿孙满堂。从前的农村里都遵守长幼秩序，长子成婚，次子才能结婚。刘阿婆想让大儿子早点结婚，成婚的男子才能够向村委申请新的用地作为新居。以前小城市的农村土地多，年轻人都喜欢往城市挤，大家都认为当城市人总比当农民好，不像现在的南方，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哪里都是寸土寸金。

        由于催婚，刘田娶了隔壁村庄鱼档的女儿。李田婚后，种种缘由导致婆媳关系不是很好。刘田成婚不久，刘云也成婚了。两个新家庭都离不开刘啊婆的帮衬，但是刘啊婆无法兼顾，媳妇们都有怨言，因此这么多年，妯娌关系和婆媳关系都不是很好。幸好小女儿刘银凤嫁得不远，嫁给同村的穷书生。银凤的丈夫也不计较多照顾一下丈母娘。因此这么多年，照顾刘啊婆的责任就落到小女儿身上。

        李田跟李云每个月准时把刘啊婆的家用转到小妹的银行卡，从来都没有当面直接给钱刘啊婆。刘啊婆也是明白人，也没有埋怨谁。

        由于关系不是很和谐也是导致这位婆婆最后的结局。

        那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无风，空气干燥。刘啊婆的小女儿像往常一样用不锈钢饭盒把热腾腾的饭菜送到刘啊婆家里。那天是她八十大寿。只要让刘阿婆在离世前，看一眼曾经牵挂的那些人，此生她便不留遗憾。她让小女儿通知其余的亲人，想让他们过去一起吃个饭。

        恰好那几天刘阿婆的外孙有点事，她的小女儿要去幼儿园接外曾孙。由于太忙碌，小女儿银凤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刘啊婆就起床了，她把家里的地方里里外外搞了一下卫生，等待着孩子们归家。

        那天她以为她的儿女孙子都会来看她。虽然年纪越大，看惯了聚散离别，但是只要能趁着有些日子好好相聚，总是会盼望的。以往除了过年的时候，也没什么日子能把所有的人聚在一起了。

        她做了好多的早餐，还特地穿上崭新的衣服，还修了眉毛梳了个别致的发型。邻居都打趣她，是不是去喝喜酒呢！她笑而不答。

        静静地，拿着葵扇，在那门前的岩石上，凝望着这巷口的尽头，似乎随时都有人唤她一般。落日沉降，夜幕即将来临，外出劳作的人们都回家了。

        经过刘阿婆门前向她打招呼。她想着，孩子们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想着想着竟然出神了，似乎这个时刻没有任何人曾经与她说话。万家灯火开始延绵升起，她拿着昨天女儿送饭的饭盒，沿着那静谧弯曲的小路走去。刘阿婆在门口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孩子们，她拿着女儿送饭的饭盒，像以往一般走到那岸边清洗饭盒。

        天色昏暗，临潮水涨，刘阿婆洗好饭盒打算起来的时候，后跟不稳，滑倒掉进河里。她手里拽着她女儿的饭盒，拼命地挣扎。可是那个时候更好是万家做饭吃饭的时候，路上人迹全无。刘阿婆费劲起来喊了两声救命，竟然没有力气再呼喊了。老伴也不在了，似乎在对岸喊她过去。呼喊声渐微，晚餐中的邻居根本无法知道刘阿婆已经溺水。

        她沉了下去，随着河流漂流。漂了好久好久，想不到这八十大寿竟是在这凉凉的河里度过。漂着漂着，漂到了下游某个村庄。

        故事说到这里，那水鬼目光呆滞，容颜渐渐变老，样貌呈现为八十岁的样子。任曦嘴角不由叹息，果然像她想象的那般。多亏她的保险从业身份，通过这几天不断追查，这位刘阿婆的故事才能完整拼凑出来。一般这种情况，鬼魂可能会因为不被关怀而心生怨怼。但是，这一位刘阿婆除了面容变老以为，目光却变得柔和。她用很慈祥的脸和最温和的声音对着任曦说：“判官，谢谢您让我知道真相。我已经记得所有的一切，我的家就在那上游的小村庄里。您说的故事确实是我的故事。谢谢您。”

        任曦问刘阿婆：“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刘阿婆说：“我的孩子们都过得好吗？”

        任曦说：“你的孩子们生活还是依旧的过日子，只是对于你的离世，多少是有点不舍。你的儿媳们都觉得愧对你。转世之前，你要报个梦作为告别吗？”

        刘阿婆抬头看天，说：“我想给两位儿媳报个梦。”

        任曦说：“你的儿子女儿呢？”

        刘阿婆很坚定地说：“不用了。”

        任曦无意窥探别人的梦，只是职责所在，她必须监督这一过程。刘阿婆的告别，大概内容就是，她要走了，不必愧疚，要好好生活下去之类的。

        夜幕降临，天空异常清晰，星光依旧灿烂。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她失足落水以后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十点，大家都聚在老屋，唯独没有刘啊婆的身影。大家都害怕她出事。只是有时候，有些人，在的时候反而没觉得很重要，但是一旦失去，心里就好像永远有个镂空的地方。全家都出去找刘啊婆，巷子里，亲戚里，还有那山里。他们把她失踪的消息传开了，村里的人都帮忙去找，找了几条村庄，还是没有找到人影。一位资深的老民警韦副队长。接到报案之后，耐心地了解情况，他让巡逻的同事到那边附近的河流边多巡查，并打电话问一下附近几个派出所是否有留意到走散的老人，同时，也致电到交通部，问一下是否有与老人相关的交通意外发生。但是终无结果。

        后来有一妇人拿着垃圾桶沿着河边一直走，眼蒙松松的似乎看见一件老者的衣裳漂浮于岸边。近几年来河长制，河面垃圾清理干净，甚少看见有一大件东西在水面漂浮。细看，那是一个人，面朝下，长发散落在水面上，很是渗人。没敢多看一眼，那妇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妇人的丈夫闻声而来，细看是一浮尸。他马上报了警。十分钟过后，来了两名警察。警察判断那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警察呼叫队里的同事。不久，打捞的人来了，把溺亡的人抬回派出所。

        经过判断，这人该是前天隔壁派出所要寻找的老人。民警深入了解以及对环境判断，加上法医鉴定，判断出刘啊婆是意外落水身亡。

        刘家三兄妹办好手续，领回刘阿婆的尸体，讨论这身后事。这刘家三兄妹对此事耿耿于怀，特别是刘银凤，每每提及此事，皆泣不成声。

        当然，这些事情刘阿婆也不想知道，她没有问，任曦也不会全盘说出。但愿所有人都能好好珍惜眼前人吧，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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