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为实验体的少女
打定了主意的苏蔷薇行动力极强。
她迅速将自己洗净擦干，重新穿上衣服。
又把那双穿了好几年的旧雨靴冲洗干净，谢天谢地谢夫人，现在水费不要钱。
苏蔷薇在马桶的水箱后摸索了一会，找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起来的物件，里面是她这些年打工赚到的一点点钱，还有她的身份卡。
贫民窟的人很少有身份卡，这是市政小姐的好心馈赠，连蔷薇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
苏蔷薇记得自己的存款，却还是打开袋子仔仔细细的数了两遍。
一百二十四块五毛七。
再加上张涛那里要来的三万，那她现在的身价就是三万零一百二十四块五毛七。
真是一笔巨款。
苏蔷薇眉开眼笑的将两张卡片和一堆零钱重新包好，放在裤子右侧的暗袋中。
她准备到市民区去，虽然她没有读过书，但是好歹还是识字的。她已经成年了，有力气，有身份卡，还有不多不少的一笔存款，她可以在市民区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苏蔷薇坐在自己只有薄薄一层褥子的床上，用刚刚拆下来的塑料袋将左右脚都包裹起来。
她必须拎着雨靴走出去，市民区的守卫可不会允许她一脚泥的踩进去。
苏蔷薇没什么行李需要拿，她就两身衣服，两身一样宽松肥大的白t，两条同样质地梆硬的牛仔裤。
生活不易，她从不讲究吃穿，不过今天她选了更新一点的。
而且她还打算一会到市民区去吃一碗牛肉面，奢侈一把庆祝新生。
与张涛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有胆子连夜逃跑，从这里到市民区走路需要两个半小时，等他明天反应过来，自己肯定已经成功在市民区落脚了。
那里不是他能够随便撒野的地方。
苏蔷薇站在门口回望这间又小又破的屋子，心里揣着最美妙的梦，要是以后能混出个名堂，那这里也算是名人故居了。
勇敢的少女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后来腥风血雨九死一生，她从没回过头。
————
时间已经很晚了，贫民窟里却不怎么黑暗，城市的摩天大厦阻隔了白日的阳光，却馈赠了夜晚的光污染。
苏蔷薇借着远处迷离的灯火往外走，路过巷子里的每家每户。
说来惭愧，她年幼时受过贫民窟里一些人的恩惠，懂事后也尽量回报，却始终未能与任何人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不过这样也好，感情这种东西，对于贫民窟里的人来说太过于奢侈了。
诚然，苏蔷薇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离愁别虚，却还是正经难过了一小会。
不过当她走出巷子时，这种无用的情绪就彻底消失了。
四个黑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巷子口，每一个的肌肉都是鼓鼓囊囊的，为首的一个正在点着自己的个人终端，蓝幽幽的屏幕在他脸前铺开，显示的正是这一带的地图。
苏蔷薇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就是掌上智脑啊，真是高级。
紧接着她立刻收回目光，微一低头，顺着墙根飞快地向外走。
却没想到还是晚了，其中一个黑衣男身形一闪就堵在了少女的身前：“你就是苏蔷薇吧？”
苏蔷薇心中警铃大作，猫腰从他胳膊下钻过去，拔腿就跑。
黑衣男人头都没回，手心一翻向后扔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蔷薇，咚。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苏蔷薇脑子里转着两个念头。一是这狗东西拿什么打的我？二是，牛肉面，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啊？
为首的男人走到晕倒的苏蔷薇面前，仔细地巴拉她两下，又对照了上面给的资料。没错了，各项信息都符合。是苏蔷薇无疑。
立刻笑着对之前动手的男人说：“行啊你老三，你咋知道是她？”
老三抿抿嘴，瓮声瓮气地说：“材料上写了，这巷子里就她一个适龄女孩。而且…她身材不错。”
另外三人听了这话暧昧地哈哈大笑，彼此对视几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为首的男人含笑看着几人挤眉弄眼了一会，终于沉声道：“行了，上面还等着咱们呢。大头，你背上这位小姐，谁也不许动手动脚，听到没？”
“听到了！”
老三却是眼底精光频闪，要是这女人扛不住死了，还不是会便宜了他？研究院那帮人可不关心尸体。
这一片的街道都非常窄，路边还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烂，他们的车停在三条巷子外。
大头想着完成任务的奖金，背着一个人走路也是轻轻松松的，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北哥，这张涛还真找了个好苗子。这要是成了，咱能拿不少钱吧？”
北哥就是那个为首的黑衣男，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大头的疑问，自己也在心里盘算着这回上面能给多少赏钱。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黑衣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北哥的畅想：“北哥，那个张涛，什么时候做了他？”
北哥眼神一凛，差点忘了这茬，沉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哥几个把小姐送回去，再回来加个班吧。”
其他三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夜色迷离，抹去鬼蜮人心与罪恶的痕迹。
————
“27号的身体素质很好的，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滴滴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实验室，带着厚厚眼镜的研究人员嘴上都燎出了火泡，这个27号他重点考察过，身体素质很不错，连存活指数都比其他实验体高出一截，承受燃小姐的血液应该没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连着各种精密仪器的指示台被他哐地一拳砸上去，纹丝不动的样子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旁边的几个助理战战兢兢，终于有一个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纽曼博士，刚，刚才，山姆博士趁您不在的时候，给27号注射了秦少爷的血清。”
助理员的话越说越顺溜，纽曼博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双目通红的像能够滴出血来。
山姆与他是平级，自己不在，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他，不怪他们，不怪他们…
既然不是自己这边出的问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上报即可。
想通了的纽曼博士恨恨阖了阖眼，又恢复成平时那个冷血自信的样子，“给27号注射促生剂，不能废物利用就处理掉。叫8号过来，我要立刻去见燃小姐。”背对着检测仪的博士如此吩咐道。
助手们低垂着头，为自己的办事不力而羞愧着。
没人注意到检测仪上一个十万分点的跳动，也没人看到苏蔷薇轻颤的睫羽。
在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前，她捕捉到那个低沉森冷的声音，促生剂是什么，燃小姐是谁？27号和8号又是什么东西？
苏蔷薇头发被剃了个精光，□□着躺在实验台上，浑身上下贴满了各种检测器，嘴里还被接上了一根管子，那是观察内脏反应的内腔镜。
穿着一体隔离服的助理研究员走到27号的床前，将一只淡金色的药剂推进少女那纤细修长的脖颈。
这药价值千金，是星际战争里能活死人的神药，贫民窟内的苏蔷薇干上一辈子活都买不起，此刻却没能唤回少女的一点反应。
雪白的灯光打在助理研究员冷银色的手臂上，给实验台上的少女洒下一层阴影。
这位研究员轻飘飘地看了床上的27号一眼，眼里没有一丝怜悯与温情，看来哪怕有促生剂也没办法了，真是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全金属的墙壁，一看就知道精密昂贵的仪器，来来往往专业又冷漠的工作人员，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与躺在实验台上苏蔷薇无关。
眼下，她正经历着黑暗，还有与黑暗一同而来的尖锐，绵长，从骨子里泛起来的痛苦。
贫民窟的人都是下等公民，日复一日的辛苦捱着，根本分不清是活着还是等死。
苏蔷薇是孤儿，从小到大经历的痛苦多了。十岁以前她还会哭，后来也就麻木了。哪怕是被人打得半死，她也只会忍着痛呲着牙凶狠地护住怀里的食物。
贫民窟不相信眼泪，她也不能靠软弱活着。
她一向是极能忍耐疼痛的，眼下却真的有些熬不住。
四肢百骸像被一寸寸敲碎，骨头渣子和血肉沫子和在一起，被最外面一层皮勉强包裹着维持住人形。
有强大的外力在以她的身体为战场攻城略地，彼此厮杀着，而作为原本主人的血肉根本承受不住庞大的力量，一路崩溃至血肉模糊。
然而促生剂的存在使得这样追求解脱的溃败成为妄想，珍稀又强大的生机力量在迅速重塑苏蔷薇的所有血肉。
于是崩坏，重塑，二者循环往复。
唯一还算是完好的只有她的脑子。
两股外来力量争相改造占领的是她的身体，却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人类最脆弱最精密复杂的大脑。它们似乎都知道，伤了脑子，这个人类活不下来，高等基因能够改造人体，却无法创造灵魂。这也使得促生剂修复苏蔷薇身体的工程变得不那么浩大。
于是骨髓里一寸寸搅动的疼痛，神经末梢被尖针穿透又缝合的森冷都被苏蔷薇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一接收。
所有这些尖利的不适都在锲而不舍地冲刷着苏蔷薇那微弱飘摇的意识。
麻药能湮灭重塑基因的痛苦么？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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