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1582年10月8日。
凌晨。
许梦还没有睡觉，她在回想白天里和秦玉的对话。
两次坦白。
一次在秦玉对杨南有好感之前，一次在秦玉和杨南在一起之后。
这是许梦以前，从来不敢开口的事情。
她害怕失去她最好的朋友。
“可惜啊……”
“怕来怕去，担心来担心去……”
“结果……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失去了。”
都失去了。
什么都没有留住。
许梦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脸颊上划过一滴，从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
梦境里，处处是杨南和秦玉两道亲密的身影。
教室里，操场上，放学回家的路上……
哪里都是，走到哪里都是。
他们在一起说笑、追逐、打闹……
很幸福，羡煞旁人的幸福。
许梦不羡慕，也不嫉妒。
她只感受到喉咙的堵塞，和心痛的感觉。
那一年，她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许梦想放下那个人，她想渐渐放下杨南。
有意识的放下，下意识的躲避。
她上课开始认真听讲，哪怕是闲聊，也只是多和坐在她后桌的女生聊天。
下课她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情，让自己不去看那些画面。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就回教室，一个人与自己为伴。
不见到，心就不会那么痛。
躲着他，良心就没有那么不安。
她有在努力，真的竭尽全力。
可结果不尽人意。
连过程都对她很残忍。
秦玉经常给杨南写信，并且让她传信。
她只能不得已听着他们的故事，成为他们这对儿之间“玩情趣”的中间人。
还要装作很八卦，很激动。
就像拿刀剜着她的心，她还必须要笑一样。
每一次都是最残酷的折磨。
强迫自己低头看书，但他们在班上打闹说笑的样子——
她坐在位置上一抬头，就能轻而易举看到。
有一次看着他们交谈的背影，她心里想的却是——
他们其实还挺般配的。
如果他们能一直走下去，走向永远，似乎也挺好的。
所以她是发自内心的祝福他们了。
……是吗？
所以她放下他了是吗？
她不知道。
她快要看不清自己了，越来越模糊、朦胧。
-
1582年10月8日。
清晨。
许梦去学校，秦玉拉着她，和她分享她和杨南的日常，诉说着那些属于他们的“甜蜜”。
就和从前一样。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无数次了。
秦玉说什么，她会听。
可是她时常听不进去。
听得多了，可能后来她已经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了。
这一回……
放过自己一次吧。
许梦开口：“秦玉，不好意思啊。我……有点累，你和杨南的故事日常，以后再说吧。”
秦玉：“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许梦：“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去找他吧。”
秦玉：“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上课了，杨南回到了座位上。
许梦扭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我却感觉……离你好远。
我到底……为什么喜欢你啊……
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许梦收回目光，认真听课。
躲避他，转移注意力。
她能想到的办法，都尝试遍了。
还是没能放下他。
上午的放学铃声打响，许梦背上书包回家。
这一次，她没走平常走的那条路。
她绕了更远一点的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了，就好像躲着谁一样。
可事与愿违——
她看到那个人，破天荒的，和他的兄弟们也走了那条路。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躲不掉啊。
是折磨。
也是挑战。
-
许梦午睡时，陷入梦境……
曾经她的qq号里，有人在“匿问我答”里给她提了个问题——
“如果给你一台时光机，你最想去到什么时候？”
许梦有无数个想回去的过往。
但是她最想回到的，是2014年的那个圣诞节。
那一天中午。
许梦放学时买了几张圣诞贺卡，她要在中午写完，下午送给她的朋友们。
这其中，也包括送给杨南的。
她最开始以为，时间是足够的。
她先写给了其他朋友，而杨南的贺卡，她一直在往后拖。
最好听的说法，是她“先同性朋友，再异性朋友”的心里排序。
最真心的原因，是她想把最好的、最想认认真真写的，留在最后。
马上要毕业了，她前面写的每张贺卡，字数都很多。
“怎么办，快要来不及了……”看着时间所剩不多，她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再写很多了。
哪怕那个中午她没有午睡，一直在写贺卡，时间也不够用。
离她平时的上学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她还有两张贺卡没有写。
一张是给杨南的，一张是给秦玉的。
她没有犹豫的时间，to的后面她毅然地写下了秦玉的名字。
给秦玉的贺卡，她还是不自觉的写了很多字。
但是这下彻底没有时间了。
别说认真写给杨南的圣诞贺卡了，她连写的时间几乎都没有了。
在家长的催促声下，她匆匆忙忙地在信封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和贺卡上一句字迹潦草的——
圣诞快乐
许梦踩点来到了学校。
在大家交换贺卡的时候，许梦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心虚。
许多人也公开地交换着贺卡，互相看“写信人给收信人”说的话与祝福。
当杨南拆开了她送给他的贺卡，她第一次尝受到了“后悔”的滋味。
她看到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与失望。
她张嘴想解释什么，可发现自己没有可以解释的话。
秦玉站在他们旁边，着急的想看她给他贺卡的内容。
少年收起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大方地给秦玉看了贺卡。
她是矛盾的。
她又开始庆幸，自己只写了“圣诞快乐”。
否则，她认真写的贺卡里，字里行间是否会透露出，她的情绪与心事呢……
她不敢赌。
她害怕。
可是——她还是很后悔。
尤其是后来，当她看到那个少年给自己的贺卡里，写了那么多真心话与祝福。
——那他看到自己送他的贺卡的那一刻，该有多失望啊……
至少在他的视角，他的真心对待，换来的只是敷衍的一句“圣诞快乐”而已。
哪怕只是朋友，也会很失望吧。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可是她连对他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
许梦从梦中惊醒。
她什么都不顾上，跑出了家门。
她要去买圣诞贺卡！
下午肯定是大家交换圣诞贺卡了。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做这个梦……！她根本毫无准备。
难道重来一次，剧情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朝着过往的走向吗。
……这个遗憾，是弥补不了吗？
许梦看着五花八门的圣诞贺卡，还是做不到随意拿几张。
明明时间再紧，自己都不愿意随意。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却能给他最“随意”的祝福？
许梦中午没有吃饭。
她坐在文具店里的一个角落，写着给每一位好朋友的贺卡。
这一次，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勇敢了。
同性朋友们的贺卡若是没有写完，而她唯一的异性朋友却写完了，而且是认认真真的写完了。
——更何况他还是有女朋友的。
这意味着什么？
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害怕。
害怕别人揣测，揣测她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良心的挣扎折磨，愧疚感与负罪感的双重施压，她不能对不起她的好朋友秦玉。
她只能再一次选择“对不起”他。
她只能……对不起她自己的心。
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和当初一样，时间不够用了。
她还有两张贺卡没有写。
给秦玉的，给杨南的。
后悔了那么多次当初的做法。
原来，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还是要做这样的选择啊……
许梦最后还是选择了，写给秦玉的贺卡。
而最后一份，她只来得及在信封上写下他的名字，和贺卡上一句字迹潦草的——
圣诞快乐
许梦背上书包赶往学校，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下课了，大家都在交换贺卡。
许梦拿出所有的贺卡，分给她的朋友。
当杨南拿着那封贺卡时，许梦眼前闪过当初那个少年受伤失望的眼神。
“等一下——”
许梦：“对不起，杨南。请等一下，这份贺卡……不是给你的。”
她不想再看到那个少年期盼喜悦的神情，转变成失望了。
这样的事情，就发生那一次，就足够了。
杨南：“可是，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啊。”
许梦：“抱歉，你的贺卡……我没来得及写完。我明天再给你吧。”
许梦：“祝你……圣诞快乐。”
杨南：“没事，这都小事情。那你就明天给我嘛。”
……可惜，没有明天了。
明天还会有新的故事。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许梦压了压心底的情绪：“好。”
-
许梦晚上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所有人送给她的圣诞贺卡。
最后一个打开的，是杨南送给她的。
和记忆里他写给她的话，一模一样。
许梦的书柜里有一个塑料袋，是专门用来，装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所有信件。
她曾经数过，袋子里一共有九十一份。
其中有两份，是杨南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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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
祝你每天开心（反正你没哪天不开心）
天天学习更上无数层楼！
还有，加我扣扣：
3
一定要要要要加加加加哦！
最后，祝你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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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老许
圣诞快乐呀！
快升初中了，小学你帮了我很多，借我笔……我不会写题也帮我解题
其实你人也挺好的，只是六年级时，你有一点内向，也不知为什么！
真是舍不得呀！
这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我只想谢你了！
最后，祝你天天向上，快快乐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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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卡、信封随意的被摊开放在书桌上。
略倾斜的一张贺卡上，有一滴眼泪滑落。
沾湿了右下角的署名。
“开心……”
“内向……”
——其实，所有事情并非无迹可寻。
只是，真的有人把爱意藏了好多年。
许梦从书包拿出放学后买的日记本和明信片。
她提笔，仿佛是要在明信片上写下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落笔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没几秒，她又开始动笔——
1582年10月8日（12月25日）的许梦to2014年12月25日的杨南：
圣诞快乐！
终于要毕业了，这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愿我们——友谊长存。
–
黑色字迹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明信片所有空白的地方。
几滴泪水晕开了本就未干的字迹，许梦脸颊上的泪水还在不断滑落。
可她顾不上脸上的狼狈，匆忙的找了抽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按压明信片。
“可是这张贺卡，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许梦忍不住，又埋下了头。
-
“我一点也不想要毕业，那样可能就看不到你了。”
“可是我又想毕业，这样就不用天天看着你和秦玉那么亲密了，然后我也不用心痛着，还要坚持微笑了。”
“还是很感谢，可以和你做同桌。而且我们做同桌这么久，那些欢乐，全部都是你带给我的；一些小温暖也是你给予我的。”
“可是……悲伤也是来源于你。我哭过很多次，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好像有点矫情了”
“可是毕业之后，我们真的连面都几乎见不到了”
“因为你，我喜欢上了‘同桌’这个称呼。比起称呼他们的名字，我更爱称呼我后来的同桌为‘同桌’。”
“然后我想对你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敷衍地对待给你的圣诞贺卡的，我是来不及写你的了”
“我不敢先写你的。我怕写完你的，她们的没写完——会暴露些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把最重要的，留在最后。慢慢写、认真写。”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日记本上，许梦只写到了这里，就标上了日期。
——“1582年10月8日”。
杨南，我喜欢你。
在我们做同桌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日记本上的内容，才是她想和他说的更多的真话。
但也是更大胆的话。
她是胆小鬼。
哪怕秦玉还没喜欢他，哪怕他还没有谈恋爱，她也不敢说。
更何况是——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都是有女朋友的。
这样说就是打扰了。
这样的打扰，就不礼貌了。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那句圣诞快乐的背后，其实是她不曾说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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