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素车白马
4月4日上午九时整,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全身戎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分成两列,从站台到贵宾室,隔出一条专用通道。一名年轻的士兵端着李大勇的遗像,缓缓走下列车。石义林脖子上吊着黑带,双手托着骨灰盒,含着泪说:“大勇,咱们到家了。”
在站台上来迎接烈士骨灰的是市里领导,按照事先定好的仪式,刘爱珍一身黑衣,胸口别着小白花,在两名女兵的护卫下,以未婚妻的身份从小战士手中接过大勇遗像。
端起遗像那一刹那,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悲怆地痛哭:“大勇,我的爱人,我来接你回家。”
家属和亲戚都在贵宾室里等待,石富贵和高惠敏本来进不了贵宾室,但他们利用了职务之便,主要也是怕铁柱过度伤心,陪在他身边方便照看。
当看到石义林抱着骨灰盒走进贵宾室时,高惠敏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抢上前抱着大石头嚎啕大哭:“儿子,你可回来了。”
她并不知道是大石头护送大勇骨灰,突然的相见,让她悲喜交加。真切的哭声感染了李大勇堂姐堂嫂和婶娘,一时间,贵宾室里哭声震天。
戴志军颇有些诧异,为了防止凤娇受刺激,李大勇烈士的亲娘并没有来,难道这位是认的干亲?他摇摇头不再去想,因为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烈士的葬礼隆重而又简洁,没有锣鼓和鞭炮的喧哗,也没有漫天飞舞的阴币。有的是鲜花和翠柏,庄严和肃穆。在市W礼堂开完追悼会,成千上万人跟随在骨灰盒后,护送英雄到人民公园的安息地。
人民公园座落在市区中心,南门湖和甘棠湖围绕在它脚下。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公园土山的最高处耸立着一块高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纪念碑四周埋葬的是参加过长Z的老H军。按照规定,李大勇烈士只能埋在郊区的烈士陵园新区,他能和这些老H军比邻为伴,一是因为他的战功,二是因为他的大伯和二伯。
安葬完大勇,铁柱久久不愿离去,抚摸着碑石,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可一句也说不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他心里清楚,自己要是不走他们也不会走。对着墓碑上儿子的照片深深地看一眼,轻轻地说:“小勇,你好好休息,爸爸改天来看你。”
说完转身对人群鞠躬:“谢谢大家。”
又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石义林说:“大石头,早点跟爸妈回去。晚上没事上叔那坐坐,叔有好些话要问你。”
石义林点点头,哽咽道:“叔,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这次护送李大勇骨灰回来,连队给了石义林一个月的假。高惠敏看见儿子毫发无损的平安回来,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回家的路上,她一个劲地询问儿子在部队的情况。
石义林怕妈妈担心,总是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追悼会上怎么没看见凤姣婶?”
石头妈叹道:“你凤姣婶受的打击太大,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实。疯了,现在连人都不认得,整天只念叨大勇的名字。”
石富贵也叹气说:“多开朗的人,说垮就垮。”
凤姣在家一直吵闹要出门寻大勇,负责照看她的金娣寸步不敢离开,连午饭都没空做。看看点,估计发旺和铁柱也快回来了,索性顺着她性子到大槐树下去迎他们。
可刚走到树下,凤姣便发起疯来,原来她看见穿军装的大石头,抱着石义林就哭:“小勇啊,小勇啊,你可回来了,妈妈想你想的心都碎了。”
坐在大槐树下两位唠嗑的老奶奶忙劝道:“铁柱媳妇,你认错了人,他是大石头,不是你家大勇。”
凤姣紧紧抓着大石头胳膊:“是我家小勇,是我家小勇。”
另一位老奶奶直叹气:“这造的什么孽!”
金娣掰开凤姣的手,示意大石头快走。可石头刚走两步,凤姣就坐在地上大哭:“儿子啊,你不要妈了吗……”
石义林肝肠寸断,返回身扑通一下跪在凤姣面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妈……妈……我是小勇,我是小勇,我回来了。”
石头妈见儿子哭的伤心,她的心也跟刀绞了一样,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有心想拉儿子起来,可又怕伤凤娇的心。
倒是凤姣精神顿好,擦着大石头脸上的泪说:“儿子,不哭,不哭,快跟妈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这时戴志军开着车把铁柱他们送回来,凤姣忙拉着石义林手说:“看,看,你爸回来了,还有你发旺姑爹。”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的惊愕,因为这段日子凤姣是除了铁柱谁也不认得。
金娣不相信地拉拉她衣袖,罗凤姣回身眯着眼笑:“金娣姐,回头叫孩子们来吃饭,你也早点来帮我。”
“走,走,我们先回家。”凤姣一手拉着石义林,一手拉着爱珍,似乎以前那位开朗、爽快的人又回来了。
铁柱歉意地对石头夫妻俩说:“哥,对不住,回头我把凤姣支开,让大石头尽快回去。”
石富贵豪爽地道:“只要凤姣高兴,就让孩子在你家待着。”
石头妈却是满肚子的疑问:“凤娇都认得人了,怎么就记不得大勇?”
龚丽君俩口子刚参加完葬礼回来,正好听见他们间的对话,她以医生的口吻说:“人的脑细胞都有自我保护功能,当遇到特别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它会刻意把这件事的记忆删除。凤姣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一方面她记得大勇是他的儿子,记得他是穿军装的军人,另一方面又把他的音容笑貌忘记。所以她会一直把大石头当成自己的儿子,直到有一天刻意删除的记忆又重新回来。”
“哪她怎么会连几十年的老邻居也不认识呢?”发旺不解地问:“甚至连金柱银柱也不认识。”
“那可能是因为想不起儿子而引起的记忆紊乱,人的大脑非常复杂,我们对它的研究连百分之一都不到,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楚。”
“哪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戴志军关心的是烈士母亲的健康。
“这很难说,从现有的病例看,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恢复,有的人十几年后才出现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短时间恢复的病例几乎没有。”龚丽君看一眼石头妈说:“我个人认为,只要对日常生活没造成影响,没必要强迫她去回忆,顺其自然就好。能找到替代大勇位置的人,对凤姣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起来大石头和大勇还真有些相像,大石头又认了干亲,再叫凤姣扭转过来恐怕不容易。如果强行让她接受大勇牺牲的事实,恐怕她整个精神世界都会崩溃。”
石富贵真诚地对铁柱说:“如果这样对凤姣身体有帮助,我就把大石头过继给你们家做儿子。”
戴志军问铁柱:“那要不要去上海?”
“上海还是要去,”龚丽君代为回答:“大都市的医疗技术和医疗器械是小城市无法比拟的,给凤姣做次全面细致的检查,大家也能放心。再听听专家的看法,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可以起到很好的参考作用。”
为了宣传爱国主义教育,学校特意放一天假,组织学生参加英雄的葬礼。小石头看见是他哥捧着骨灰盒,心里激动不已,对身边的牛美丽说:“那是我哥,他也是从越南战场上回来的英雄。”
葬礼一结束,他撒开脚丫子跑回家,还没进家门就喊:“奶奶,我哥回来了。”
石头奶奶连忙问:“在哪?”
“我在大勇哥的追掉会上看见了他。”小石头得意地说:“我脚快,先跑回来告诉你,估计这会儿他和爸妈在回家的路上。”
石头奶奶搓着围裙乐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快,快帮奶奶抓只老母鸡出来。”
可大白天鸡都在院子里转悠,哪那么容易抓的住,一时间院子里是鸡飞狗跳,祖孙俩围着鸡群乱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逮到一只。
鸡毛还没褪尽,石头妈在前阴沉着冷若冰霜的脸,石头爸在后陪着万分的小心,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
对儿子儿媳拌嘴,石头奶奶见怪不怪,她也懒的管。但没看见大孙子回来,她就着急,逮着媳妇问:“大石头人呢?”
石头妈指着石头爸没好气地说:“您宝贝孙子让他送人了,以后大石头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他送给别人家做儿子去了。”说着说着哭起来:“我天天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平安回来。你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儿子送走。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吧,就知道图嘴快活。你快去把我儿子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别进这个家门。”
龚丽君和蔡茂盛先去铁柱家看看凤姣,回来时路过石头家门口,正听见石头妈哭闹。她对丈夫苦笑:“看来这事不大好办,我去劝劝石头妈。”
蔡茂盛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摇头笑道:“没事,他们一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石头爸说把大石头给铁柱家,石头妈还不是满脸的笑,心里不痛快肯定有,闹一闹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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