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餐风饮露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石义林一手提枪，一手抓着一只肥硕的山鼠，从雨雾中冲进窝棚，抖抖身上的雨水，对正在膝盖上写信的大勇说：“瞧我抓到什么。”

　　大勇的肚子本能地咕噜咕噜响了好一阵子，咽下口水，合上本子说：“行啊，石头哥。”

　　大石头问：“又在给爱珍写信啊？”

　　“她规定两天写一封，回头出山一并寄给她。”李大勇拿起枪，插上刺刀道：“我出去看看。”冒着磅礴大雨冲了出去。

　　走了几步，那雨忽然停了，一抹朝阳笼罩在树林上空。他掀开头上的雨帽，抹去脸上的雨水，又拉低一片宽宽的树叶，仰起脖子，喝口叶上的雨水。

　　这是一片南方的原始热带雨林，山高林密，杂草丛生。当清晨的朝阳升起时，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向大地，在腾腾而起的雾气上幻出七彩的虹光，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李大勇没心思欣赏美景，因为丛林中充满危险。他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忽然身边的草丛动了一下。他警觉地拔出匕首，蹑手蹑脚地摸索过去。一只山鸡扑棱着翅膀从草丛中飞起，还没飞出三米就被投掷的匕首刺中，落在草地上折腾。

　　大勇掐住鸡脖子拔出匕首，心中暗喜：这下早餐有着落了。

　　他们在这荒山野岭中已经待了十天，随身携带的粮食早已经吃完。山里凡是能果腹的东西，都是他们嘴中的美味。大勇提着山鸡找到三位班长，让所有的战士都到自己窝棚那集合。

　　不一会儿，全排战士集合完毕。李大勇站在高岗上对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说：“兄弟们，咱们任务已经结束，吃完早餐就下山。”

　　战士们顿时发出欢呼声，他忙把手竖在嘴边小声嘘道：“小点声。在还没出山前，我们仍是那帮家伙的捕捉对象，别把狼惹来。”

　　“惹来也不怕，大不了把他们干翻。”一班长是来自漳河县的老兵，叫戴龙斌。因为同是家乡人，所以跟大勇、石义林走的很近。他拍拍石头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兄弟，你说是不是？”

　　石义林是他手下，忙不迭地点头。

　　李大勇笑道：“我们的任务是潜伏，如果遭遇上，首先要干掉的是他们的报务员，不能让他把消息发出去。待会下山一班走在前面，三班断后，二班跟着我。现在大家把抓来的东西处理一下，吃完就走。”

　　战士们纷纷散开，找水的找水，剥皮的剥皮。找来的食物也是五花八门，老鼠、蛇、树蛙、野果、蘑菇，还有毛毛虫之类的。他们怕被二排和三排的人发现，也不敢生火，洗干净后再用匕首切碎，蘸一点盐放在嘴里生嚼。这些东西下肚后，缓解了胃里灼热的饥饿感，顿时精神倍增。

　　李大勇大手一挥：“兄弟们，咱们下山！”

　　按照他的部署，石义林和戴龙斌这个班走在最前列。他们班有十名战士，除戴龙斌和石义林外，还有来自南昌新建的赵华良，AH合肥的卫冰，凤阳的杨希辰，芜湖的韩其弘，浙江桐乡的秦闯，永康的金华平，上海的曹耀豪，江苏盐城的鲁胜强。一半是老兵，一半是和石义林同期入伍的新兵。老兵带新兵，两两一组，成战斗队形展开。

　　忽然戴龙斌把手一挥，大家立刻蹲下来，背靠背持枪警戒。前方的树林中有两位二排的士兵，扒着草丛搜索过来。

　　戴龙斌接连做出几个手势，大伙迅速躲入两边的草丛中。秦闯和曹耀豪从左边匍匐包抄，赵华良和韩其弘从右边包抄。

　　戴龙斌确定只有两名敌人，有意要生擒他们好臊臊二排的脸。等二排的两位战士掉入布置好的口袋阵中，他把手一挥，石义林如出山猛虎，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将其中一人扑倒在地。扭手锁喉，其战术动作是一气呵成。另一位也被卫冰和杨希辰抓住。

　　被卸掉武装的二排士兵，懊恼地坐在地上直打自己的脸。戴龙斌呵呵笑道：“兄弟别打了，这些日子你们也够苦的，跟我们下山吧。”

　　李大勇和戴龙斌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他一直蹲在原地观察。见石义林挥手解除警报，走过来看看二排的战士说：“他俩肯定是打前站的，大部队在后面。戴龙斌，石义林。”

　　两人洪亮地回答：“到。”

　　李大勇一脸的严肃：“小点声，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你俩学他们的样子，一路砍树拨草，把二排三排的人引向南边，半小时后再折返回来。要是被发现就快跑，凭你们的速度估计他们也追不上。其他人就地隐蔽。记住！万一给发现要先控制报务员，等他们过去我们再走。”

　　战士们两两一组，找地方把隐藏起来。李大勇拿着匕首晃了晃，对两名俘虏说：“在战场上你们算是光荣了，不准撒赖喊出声来哦。”

　　两位战士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在一排战士的监督下，把自己隐藏起来。

　　不一会儿，二排和三排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开拨过来。李大勇趴在草丛中一个一个的数从他眼前经过的人，确定不再有人后才跳起来命令：“二班长，带你的兄弟往下冲，一班跟在我身边，动作快点。”

　　大家端起枪，像岩羊一样，敏捷地在山林中跳跃。快到山脚时，戴龙斌带着石义林追上李大勇。他摘下钢盔表功：“那帮家伙跟无头苍蝇似的还在林里乱窜。”

　　李大勇拍拍龙斌肩膀，指着远处几辆军车说：“看到没？连长在等我们。”

　　石义林道：“不知道他们准备吃的没有，肚子实在是饿的慌。”

　　由于胜利在望，大家也放松了心情，呼啸地跑下山。眼看就要和连长汇合，却没想到二排长从草丛中冒出来，端着挺机枪冲他们一阵瞎比划，得意地说：“李大勇，你已经全军覆没！”

　　李大勇大怒，指着二排长说：“演习前你不是说你们排有个病号参加不了吗？怎么又多出一个来？”

　　“这叫兵不厌诈。”二排长呵呵直笑：“你也够狠的，我们两个排在山里追了你们十天，硬是没摸到半根毛。”

　　任志安连长走过来对大勇训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作为一名战士，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高度警觉，睡觉都要睁着眼睛睡。作为一个排的指挥官，更要牢记自己的使命和职责。如果今天不是演习，你的战友会因为你的疏忽而送命，这个教训要牢记。好好反省反省，带你的人休息去吧。”

　　李大勇心里甭提有多窝囊，憋着一肚子火。再看看自己的兵，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散坐在卡车附近。他大步走过去，怒吼一声：“集合。”

　　部队迅速集结起来。

　　“立正，向右看齐，稍息。”李大勇大声鼓劲：“演习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熟悉战场环境，提高我们的战斗力。今天我们虽然失败，但也学到平常训练中学不到的东西。作为一名军人，要永不言败！我们一排更要发扬艰苦奋斗、顽强拼搏的战斗精神，在失败中汲取教训，在失败中总结经验，为以后更大的胜利奠定基础。在下次的比武中，我们要彻底打败他们，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声音强劲有力，整齐划一。

　　李大勇挥挥手：“解散。”

　　他走到一处山坡上，掏出笔继续写早上没写完的信：

　　心爱的珍，这是在南方热带雨林中给你写信。我和石头哥在林中用芭蕉叶搭了个简易窝棚，以树叶做凳，枯树当桌。

　　这地方山高林密，青翠翠的一片，有着数不尽的奇珍异草。树枝头常有灵猴跳跃，小猴趴在它母亲的背上，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点也不怕生。林中还有野鹿出没，带着梅花斑点，机警而又可爱。草丛里长满巨大蘑菇，一颗就能煮出一锅汤来。不过大多数有毒，还是少惹它们为妙。每日清晨都能听到小鸟的歌声，婉转而脆亮。就连这儿的天都像小孩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这一刻却是大雨磅礴。雨打芭蕉的声音分外好听，让我想起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形容，也想起你清脆而甜美的笑声。

　　自你上次来信后，因部队在荒山野岭中集训，已有十多天没有你的消息，心中很是挂念，想必你也是这样。按照你的吩咐，我每隔两天就写一封信，只是交通不便无处可寄，等我回师部后一并寄给你。

　　我在这一切安好，你无需挂念，只是每天很想你。自从和你确定关系以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但相恋的每一日每一刻都深印在我脑中，是我此生最甜蜜的回忆。每每想起你的微笑，你的娇嗔，还有你的霸气，我心中就充满温暖，浑然忘记训练的苦和累。我会把你对我的爱，对我的期待，化成我前进的动力，为我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们自幼相识，我深知你的刻苦和勤勉。在学习之余，你要保重身体，就算是为了我也要爱惜自己。该吃的要吃，该用的要用。不要对别人厚道，对自己却刻薄，有好身体才有革命的本钱。还有我那个驱蚊赶蝇的神器是否收到奇效？你要随时带在身边，遇到苍蝇嗡嗡而上时，就拿出来欣赏欣赏。

　　李大勇在此处划个怪脸，接着又写道：

　　你寄来的复习资料我已收到，每次训练之余我都在学习。里面题目也不是很难，如果不出意外，来年定能考上，请静等我的好消息。

　　大勇抬起头，看见二排和三排的战士已经陆续下山，他知道部队即将返回营地，赶紧低下头奋笔疾书：

　　心爱的珍，部队即将开拔，千言万语也诉说不尽我对你的思念。我亲爱的妻子，我对你的爱，就像我们家乡的长江，绵长而悠远。我想上海自来水也应该是从长江汲取的，你喝下每一杯水里，都有我对你浓浓的情。

　　李大勇又在此处画个嬉笑的脸。此时任志安连长站在汽车旁大喊：“集合！”

　　大勇迅速写下一句：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早点到来。爱你的大勇，1978年11月3日。

　　他合上信纸，快步跑下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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