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笙磬同音（二）

　　“我也该回去了。”婷婷从五一手上接过弟弟。

　　刘五一拿上鱼说：“我送你。”

　　两家正对面，只不过婷婷家大门开在支巷。回到家中，桥峰和晓燕还没回来，婷婷嘟着嘴不满地说：“都几点了还不回来，晚上还吃饭不？”

　　五一道：“他们是有事，我来生炉子。”

　　婷婷抱着金贵坐在凳上说：“听说今年高中要按考试分数分班，不知道咱们还会不会在一个班？”

　　他们原本去年初中毕业，因为教育改革把初中的两年制改成三年制，故晚了一年才升高中。

　　五一笑道：“就是不在一个班，还是在一个学校，天天都能见面。”

　　“天天见面有什么用，要在一起才好，万一有个小狐狸把你迷住眼，我岂不是倒霉。”

　　“尽说些没门的事，有哪个女孩子会看上我，也就只有你眼瞎了。”

　　“那也难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怎么想。你看见翠翠没有，一下课就往我们教室跑，紧贴在铁蛋屁股后头，生怕他给人抢走似的。”

　　“瞎扯。”五一不以为然地说：“他俩是兄妹，当然走的近。”

　　“也就是你看不出来，班上有哪个女同学不知道。”婷婷抓住弟弟两只小胖手指着五一，学着小孩儿腔调逗金贵：“五一哥哥是笨蛋。”

　　接着又抬起头说：“要是万一咱们没分在一起，你就去找找你姨。”

　　五一没反应过来，木讷地问：“我姨在黄梅，找她做什么？”

　　婷婷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校长不也是你姨嘛。”

　　刘五一拍拍自己脑袋，呵呵笑道：“怎么跟她说？得有理由才行，总不能说咱俩在谈恋爱吧。要是给她知道，铁定会告诉爸妈。回头别说在一个班，能在一个学校就算不错。”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廖老太太带着女儿女婿一前一后走进门。孙晓燕从女儿手中接过儿子，啧啧亲了好几口，无比疼爱地说：“宝贝，想妈妈没，妈妈可想你啦。”

　　婷婷气鼓鼓地瞪着她妈，埋怨道：“重男轻女，就知道有儿子，不知道还有个闺女帮你看儿子都看一天了。”

　　桥峰呵呵直笑：“是你妈不对，看把咱们闺女累的。爸买了好菜回来，犒劳犒劳你。”

　　晓燕抖着儿子说：“弟弟不是还小嘛，你是大姑娘，怎么还吃弟弟的醋。”

　　廖老太太直摇头：“你这样回头出去拍电影可怎么办？”

　　晓燕道：“我本来就不愿意拍，待在剧团唱唱戏，过过太平日子不也挺好。”

　　“你以为剧团就是铁饭碗啊，”老太太狠狠瞪女儿一眼说：“什么事都有变的时候。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我们剧团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用意，别老是头发长见识短，眼睛子要放长远些。”

　　近些日子廖老太太的话头没搁在桥峰身上，而是转移到孙晓燕这儿。因为许桥峰做的非常出色，短短一年功夫，就从公社主任升到公社SJ，成为公社的一把手。听说已列入市里的人才库，是中青年干部中的重点培养对象，调到区县是迟早的事。

　　当然桥峰也绝不敢帮晓燕说好话，好不容易讨得老太太欢心，让她能有点好脸色对他，不能轻易打碎掉。还是躲远点好，以免引火烧身。他转而对五一谢道：“三儿，辛苦你了。”

　　刘五一腼腆地说：“没事，我先回去了。”

　　“回去干嘛，”晓燕也怕老太太唠叨，赶紧应着话说：“就在这吃饭。”

　　“不了，我姐回来了。”五一转身跑出门。

　　婷婷追出门，故意大声说：“晚上我带鱼竿去找你，你别一个人先溜了。”

　　接着又小声道：“就我们俩去，别又把他们呼上，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五一会意地点点头，小声说：“我在家等你。”

　　婷婷回转家，廖老太太又对孙女唠叨起来：“这么大姑娘还跟男孩子在一起疯疯癫癫，也不害躁。有那玩的工夫，多练练嗓子，非要人拿着棍子在后头赶，什么时候你也自觉一回给奶奶看看。唱戏也是饭碗，我师傅教会我，我又传给你妈，不能在你手里断了根。”

　　婷婷撒娇道：“我钓鱼也是给家里改善伙食，不是去玩，你看看……”

　　她拿起五一送给她的两条大鱼说：“这就是下午的劳动成果。”

　　老太太把嘴一撇，不屑地道：“你要是把戏唱好还用得着自己去钓鱼！只要说一声，戏迷还不整筐整筐地往家里送。”

　　孙晓燕听说她下午在钓鱼，忙责怪女儿：“你怎么能带弟弟去湖边！他已经会爬，万一爬到水里怎么得了，以后不准带他去。”

　　婷婷嘟着嘴说：“我知道金贵金贵！没带他去，让石头妈给看着。石头妈说了，既然你们不带弟弟，以后让弟弟改姓石，搁他家养着。”

　　孙晓燕被女儿的语气逗乐，噗嗤一笑：“疯丫头，把舌头撸直了再说话。”

　　她把儿子往上搂了搂，拍着他小屁股道：“你石头婶想的倒挺美，还想要我宝贝儿子。不过话说回来，说明我儿子是人见人爱，以后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呢。”

　　桥峰从女儿手中接过鱼道：“是挺大，怕是五一匀给你的吧？就凭你，连个蚯蚓都不敢捉，还能钓上鱼来？”

　　婷婷不好意思地娇嗔：“这两条是五一给的，但我也没那么不堪，只是今天运气差点。”

　　许桥峰乐呵呵道：“三儿挺能干，以后肯定有出息。只是最近好像变了，以前看到我大大咧咧，现在变得跟小姑娘似的放不开。”

　　婷婷当然知道五一为什么会在他爸面前放不开，还不是因为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好上。她掩饰道：“这有什么稀，懂礼貌了呗。”

　　五一回到家时他爸和铁柱舅正坐在竹席上闲聊，发旺看见他说：“到赵奶奶家喊你姐回来吃饭。”

　　五一上前叫声舅，看见舅妈从厨房里往外端菜，又叫声舅妈。凤姣笑道：“三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

　　刘五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里屋走去。推开朝院的小门，见陈岚和赵奶奶在厨房里忙碌，他在门口打声招呼后问：“我姐呢？”

　　陈岚指着援朝的屋说：“在那逗涵涵玩。”

　　刘五一从水井边上绕过，还没到屋前，就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笑声。爱珍和大勇都在里面逗着王艺涵，旁边还有两位老人，一位是援朝的亲妈，一位是援朝的继父，正帮淑梅收拾行李。他上前问声好，对大勇和姐姐说：“爸叫你们回去吃饭。”

　　又问淑梅：“嫂子，你要去哪？”

　　张淑梅笑着说：“趁还有几天产假，我带涵涵去看看她爸爸，他连自己亲闺女都还没见过呢。”

　　五一笑道：“见到援朝哥替我带声好。”

　　三人从房里出来，爱珍站在院子里娇喝一声：“霞，回去吃饭。”

　　刘霞、秀和小宝从房里钻出来，爱珍又补一句：“秀、小宝，上我家吃饭去。”

　　小宝皮厚，谗着脸说：“你要是再给我们一点茴香豆我就去。”

　　爱珍笑骂：“小谗猫，你皮还真够厚。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小宝见这招不管用，立马道：“吃，吃，有肉当然要去吃。”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位男人急促的叫喊声：“张淑梅，电报！”

　　淑梅急忙从屋里赶出来签字，赵奶奶和黄玉蓉也围了过来，陈岚拿着锅铲在后面问：“谁来的？”

　　淑梅回道：“是援朝。”

　　赵奶奶急道：“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电报，快拆开来看看。”

　　张淑梅打开电报纸，只见那上面就写着五个字：有任务，勿来。她顿时如同掉进冰窖一般，心都凉了一大截，几乎要哭出声来，憋着嘴说：“都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变卦呢？”

　　张华林抱着涵涵安慰儿媳：“可能是部队临时有重要演习，否则也不会用电报发过来。”

　　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望了一眼自己妻子和彭胜利。三位都是从部队里出来的老军人，危机意识很强。突然发一封电报来，肯定是发生了紧急情况。

　　爱珍见淑梅心里难过，自己又不知该怎么劝说，悄悄拉拉大勇的衣服，又对五一使个眼色，笑道：“赵奶奶，我们回去了。”

　　彭胜利心不在焉，勉强挤出笑脸算是对爱珍的回应，又问陈岚：“怎么兴国和你爸还没回来……”

　　正说着，赵虎头的机要秘书带着两位战士进来，他对赵奶奶敬个军礼说：“***，司令员让我们把机要电话拆掉。他要晚点回来，让你们先吃饭。”

　　赵奶奶笑了笑，也没多问，领着他们上里屋去。张华林和妻子对望一眼，心里愈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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