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起死回生

　　李家大院炸开了窝，为了老人在哪落脚的问题，两家人各怀心思，就差脸红脖子粗的争吵起来。为了这件事，赵奶奶下午连班都没去上。左劝来右劝去，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谁也不肯退一步。

　　李大勇总算明白为什么两家人会在一起吃饭，他嘟着嘴几次想插话，都让他妈给打断：“小孩子别插嘴，没事出去玩。”

　　大勇闷闷不乐地扶着车要出去，他妈妈又说：“不在家待着又上哪儿去疯啊？”

　　李大勇暗叹他妈妈态度转变之快，跟变色龙一样。刚回来的时候把他当个宝，才几天啊，自己就变成了豆腐渣。随口答道：“我上医院找爱珍说说话。”

　　“去吧，去吧。等爱珍下班就把她接过来，你金良叔买的菜还没动。她中午没来，晚上正好和家里人见见面，别到时一家人都认不得一家人。”

　　李大勇撇撇嘴说：“这里有哪个是她不认识的？”

　　“哦，也对，也对。但她还不知道这事，你先跟她说说，免得一惊一乍。”

　　李大勇暗道：我这小心脏受的惊吓还小吗，您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知道儿子心思呢！心里埋怨，可嘴上又说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出门找爱珍诉苦。

　　“打住，打住。说一下午你们也不嫌累！先喝口茶，等我来说两句。”赵奶奶对正仍在辩理的两家人说：“你们说的都在理，我也知道你们是想尽孝心。但不可否认，怕别人说你们不孝也是个由头。可你们这样争下去，就是争到天亮也吵不出结果来。这样吵来吵去，你们想过两位老人的感受不？大家也要听听他们的看法。”

　　彭胜利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扭头对李大娘和代钰冬道：“二位别跟菩萨似的坐那不动，自己也要拿出主意。”

　　李大娘望钰冬一眼，苦笑道：“我和冬子还能说什么？手掌手背都是肉，扎哪都痛，能顺谁的意？顺谁的意都不好。咱俩现在是锅里的肉，由他们炒过来翻过去。”

　　“大姐会说话。”赵奶奶乐道：“看看，看看。把老人吓成什么样？都成锅里肉啦。光有孝心还不行，还要有实际行动，尽孝最好的方式就是顺老人的心意。我看你们也别争，两个老的说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老姐姐你先说，不能由着孩子吵下去。”

　　李大娘望着自家的孩子轻言细语：“你代叔现在住的房子是我爹娘留下的老房子，金柱和银柱小时候也去过。自从你们外婆去世，我再也没回去过。都说叶落归根，我心里老是惦记着那地儿……”

　　她见小儿子一脸委屈，又赶紧改口：“这院子是我和你爸围的地，早些年是茅草房，后来我和你爸做了个泥巴屋，再往后是你们兄弟姊妹几个盖起砖瓦房，又宽敞又明亮，比以前舒坦多了。几十年都在这住，让我再挪窝，确实舍不下。”

　　她见金良紧锁眉头，心里又是一紧，忙说：“不过乡下老屋有太多我做闺女时的回忆，但是……这个……唉……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代钰冬磕磕旱烟袋，头也不抬，望着自己的脚尖说：“随你，你说在哪儿就在哪儿。”他是不敢抬头看李大娘和孩子们脸色。

　　李大娘把他在心里骂上上百遍，又无助地望着赵奶奶。

　　赵奶奶心道：你是不忍拂了孩子们的意，又没个三头六臂分身术，我又有什么办法。

　　待再要说几句，忽听金枝坏笑道：“既然兄弟之间定不下来，那就先上女儿家住一阵子，等他们商量好再说。我是姊妹中的老大，起个带头作用，先上我那儿去住。”她打着如意算盘，先把两个老的哄到县里，这隔江隔省的还怕他们会飞不成。到时往金良家一送，嘿嘿……生米成了熟饭，就不信李家还来抢人？

　　可这诡计却让梅英识破，她装着欢喜道：“大姐主意不错，我赞成。但顺序得改一下，咱们从小的开始，先到巧莲家，再到金娣家，一家家轮过来。”

　　赵奶奶一看要节外生枝，忙对金枝和梅英说：“打住，打住。又不是没房子住，还要上女儿家落脚，老理上说不过去。”

　　她又对李大娘和代钰冬道：“老姐姐意思我明白，两头都是家，离开哪头都舍不得。金枝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她瞅着铁柱和金良问：“要不你们两家轮着来？”

　　没等金良和铁柱开口，李大娘就笑道：“这个法子是好，我也想过，但人岁数大，搬次家不容易，所以没敢说出来。现在你俩争来争去，看来也只有两头住。我先回趟老家，在金良那住一阵子。铁柱啊，你跟你媳妇把这个窝照看好，该添什么就添什么。冬子，你说呢？”

　　还没等代钰冬回话，刘霞疯一样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快！快！婷婷妈上吊了！在草地里。”

　　众人顿时飞窜出去，李大娘脚小跑不快落在后边，钰冬怕她摔倒，紧紧跟在她身边。

　　大娘边跑边叫：“巧莲，快点喊桥峰回来。哦不，你跑得慢。武儿，武儿，你去喊。”

　　金枝和慧枝并不认识婷婷妈，只是随众人去看。听到李大娘的话后，金枝对儿子说：“刚儿，你开车带你武儿姨爹去。”

　　又回转身来搀扶李大娘，并对慧枝道：“你搀着爸，别让他摔着。”李大娘心头暖暖的。

　　等众人赶到时，那布套已让发旺解开，婷婷搂着她妈妈的头痛哭不止。石头奶奶在草丛里滑一跤，好在草地柔软没伤到筋骨，她灰头土脸地一边掐晓燕的人中一边连连叹气：“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这是造的什么造孽哟。”

　　赵奶奶干过护士，懂得些医学常识。她摸摸晓燕脖子上的主动脉，又摸摸脖子后面的骨头，连声说：“没死，没死，只是岔了气。”

　　婷婷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赵奶奶：“真的？我妈真的没死？”

　　“放心，放心。”赵奶奶安慰道：“有我在你妈死不了，你这孩子，快别哭，嗓子都哭哑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赵奶奶又说：“别都围在这，散开些。婷婷妈缺氧，先让她静躺一会儿，最好能到医院拿个氧气包来。”

　　铁柱立马应道：“我去。”

　　由于剧烈运动发旺一直扶着树杆咳个不停，觉得气喘不上来。金娣轻拍他的背，焦急和关心溢于言表。

　　小宝更是可怜，他像累坏的小狗，趴在那直喘气，嘴边上还搁着大半个苹果。人们都在关注晓燕，把他这个小角色给遗忘，直到刘霞把他拉起来。

　　这小子一起身首先想到的是那没啃完的苹果，迫不及待地捡起来用衣袖擦拭。刘霞忽然想起自己的苹果：“我的苹果掉了。”

　　“掉在哪？”

　　“不知道，好像在草里。”

　　小宝手一挥：“走，走，我们去找找。”两个小娃儿在大人的脚底下到处乱窜。

　　桥峰到处找婷婷，甚至还跑到学校里去问五一。正当他茫然无措准备再回家看看时，碰到来寻他的蒋丰武。此时这位文化人顾不上遣词造句，张嘴就说：“快去看看，你老婆想不开，在草地那上吊了。”

　　桥峰整个人都懵圈，稀里糊涂怎么上的车都不知道，下车后就疯也似地跑向军分区后院。见晓燕静静地躺在众人中间，而婷婷在旁边不停抽泣。顿时就觉得天昏地暗，眼睛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好在蒋丰武和志刚紧跟在他身后，一把扶住他。众人又赶紧过来看他，婷婷边哭边摇着她爸的胳膊，急切地叫喊：“爸，爸……”

　　赵奶奶掐着桥峰人中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你爸只是急怒攻心晕过去了，马上就会醒。”

　　果然不到一刻钟，桥峰悠悠醒来，茫然地望着众人，突然蹦起来，悲怆地大喊一声：“燕……我跟你一起去吧。”

　　连滚带爬的摸到妻子身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搂着她的头喃喃自语：“燕，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孙晓燕还在白云上飞，桥峰带着她从这个云端飞向那个云端，一路洒下清脆的笑声。忽然头顶上电闪雷鸣，冰凉的雨水滴在她的脸上。她抬眼望天，发现那不是雨水，是桥峰的泪。她伸出手轻轻地去拭那脸上的泪痕，娇媚地说：“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可那感觉怎么那么真实！这是在哪呀？

　　铁柱抱着氧气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位拿担架的医生。一名中年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又翻翻晓燕眼皮，笑道：“没事，没事。脉象有点虚弱，休息几天就好。”

　　孙晓燕天真地说：“啊！天国里也有医生啊？”

　　那中年医生哈哈笑道：“姑娘，你别咒我。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寻死觅活，日子长的很，难处眨眼就会过去。来……大家过来帮帮忙，把这姑娘抬回去。”

　　几个人把担架放在地上，过来拉桥峰起来。可桥峰就是不松手，他是大喜过望，搂着老婆说：“好，好，没死就好。”

　　赵奶奶拍拍桥峰肩膀：“回家吧。”

　　“对，对，回家，回家。”桥峰瞧见女儿蹲在他身边哭，又道：“别哭，别哭，咱们回家去。”可经这一折腾，他哪还有力气能抱起孙晓燕。

　　赵奶奶直摇头，对李大娘说：“真是狠，把人都逼到这份上。”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李大娘一直在医院，没听别人说过桥峰家的事。

　　“个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但把人往死里逼我得管。老姐姐刚出院就别操这心，赶紧回去把儿孙都叫来。”赵奶奶附在李大娘耳边轻声说：“打铁趁热，晚上就把你和金娣她爸的事办了。也不要请外人，自家人吃顿饭就行，回头再补办手续。”

　　李大娘连连点头：“对，对。是要趁着他们同意赶紧办，免得他们心生后悔又起妖蛾子。可该怎么跟他们说啊？”

　　“人老脸皮倒不老，”赵奶奶取笑道：“你不是有个好儿媳吗，让凤娇说。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跟风娇说。”

　　她把凤娇拉到一边窃窃私语，凤娇又凑到金枝那细语。金枝倒不反对，因为她还着急自己弟弟的婚事。两人一拍即合，又找上金柱。

　　金柱说：“这事不能大操大办，但也不能偷偷摸摸落人口实。我看就请邻里长辈吃个便饭，做个见证人。”

　　他看看手表，吩咐道：“时间还来的及，银柱俩口子去买菜，铁柱到各家去请人，金娣你带两个姑爷去借桌子，梅英去把那帮小子都叫来，其他人都到厨房里帮忙。”

　　金枝道：“我也跟银柱去买菜吧，咱们坐刚儿车子去。”她怕金柱把费用全揽在他们哥几个身上，所以也想出一份。

　　金柱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大妹子，你这就见外了。”

　　金枝笑着说：“这是一家人的事，我理该出点。”

　　赵奶奶见他们几个交头接耳，心中有数，故意叫道：“你们几位过来帮帮忙，先把石头奶奶和发旺扶回去。”

　　铁柱要去搀发旺，金娣摆摆手示意自己能行。他又去扶石头奶奶，对她说：“晚上去我家吃饭。”

　　“去你家吃饭？你家捡了金元宝啊？不去，不说清楚不去。”

　　“你一定得去。”铁柱厚着脸皮讪笑：“我妈要找老伴，是金娣她爸，就我妈身边站的那位。”

　　石头奶奶瞅代钰冬眼熟，忽而乐道：“是杂货行的大东家啊，他这人实诚。去，我一定去。”又望着李大娘嘿嘿直笑。

　　李大娘心中有事，瞧着石头奶奶与平日不一样的笑脸，脸皮竟然红起来。忙避开她的眼光对女儿说：“巧莲，你到师傅那去一趟。婷婷家出这么大的事，不能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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