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唐小茹一路冲回了家，一直到进了家门，脸上还在发烧。

        有几分羞恼，更多的，却是兴奋！

        “哟，这是打哪回来，热成这样？”赵引娣冒出来，盯着唐小茹像看西洋景。

        “去去去，我忙着呢！”唐小茹捂着脸进了房间，捂着脸努力告诉自己没多大事，不就握了男青年的手吗，大家都是阶级同志，小事一桩嘛！

        这么想着，她又下意识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眼前莫名又浮现出顾时楠的样子。

        惊讶，愕然，不知所措。

        黑框眼镜原本让他显得有些成熟，但在那一刻，却彻底暴露了他只有21岁，还很年轻的事实。泛白的肤色并没能抹消掉他的男性特征，倒更多了几分文质彬彬的儒雅气质。

        外面赵引娣还在嘀嘀咕咕：“哎小茹，明天就要分粮食分肉了，你们咱们家能分多少肉啊？还有钱，要是多的话，过几天趁着年前咱们去一趟县里的百货商场吧，家里还有点布票，去扯几尺布回来做衣服穿……”

        “就知道花钱，这还没分钱呢，就给你安排完了！”孙小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干活的时候不积极，吃饭买东西哪次都少不了你！”

        这话也就是随口说说，因此赵引娣一点不怕她，见她刚从大队部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猪粪味，半点也不嫌弃，麻利地从厨房倒了水，十分殷勤地帮孙小荷洗洗擦擦。

        她一边动手一边还打听呢：“妈，听说大队部今年那二十几头大肥猪长得都特别壮，咱们唐子山这几个队，怎么也能分上一头吧？剩下的卖上十几头，加上塘里的鱼，是不是该过个好年了？”

        唐小茹也有些馋肉了，现在这年头，城里都普遍缺油水，更不必说农村了。虽然这几年眼看着生活水平有一些提高，原身在家里地位也还可以，但平日里是吃不上肉的，也就逢年过节打个牙祭罢了。

        就算在现代，又有谁会不喜欢吃香喷喷直冒油的肉肉呢？

        因此她也忍不住掀了帘子出来，听孙小荷说明天去大队部分粮食分肉的事。

        “行行行，明儿一早干脆都过去大队部那边，正好你爸也老了，你们去搭把手，把粮食拉回来。”孙小荷没好气白了两个只想吃肉穿新衣服的人一眼，没好气道，“不过大队就一辆拖拉机，一天往县里一个来回，人人都想趁年前去县里看看，到时候你们俩能不能挤上去，就不好说了！”

        “挤不上去就走路去呗！”赵引娣才不管这个，听说明天一早能一起去大队部凑热闹，已经喜笑颜开，眼看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唐小茹却在想着去罗丰县城的事，她倒不是为了买几块布，主要是到了这个时代，总不能一直就在这个山沟沟里打转，有机会出去看看，总不能错过。

        何况她虽然数理化问题不大，语文和政治却是明显的弱项，虽说已经拜了顾时楠做师父，唐小茹心里却还是没底。要是县城有书店，她想进去再多找几本相关方面的资料书。

        这么想着，一时倒忘记了之前知青点的尴尬，等回过神，才发现赵引娣已经亲亲热热扶着孙小荷进屋去了，那盆带着猪粪味的水，还孤零零留在地上。

        唐小茹深吸了一口气，也懒得跟赵引娣计较，自顾自端起水盆，出了门泼在了旁边的水沟里。

        晚饭时分，冷风又刮了起来，唐小茹被冻得缩了缩脖子，正听到隔壁林家传来尖锐的争吵声。

        她探了探头，只见林家的大门半掩着，里面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在说话：“大嫂，我觉得我现在在凉席厂上班挺好的，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逼我？”

        “我逼你？”蒋红英努力平心静气，“爱党，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就是想你和小燕都去试试高考，万一能考上大学，以后一大家子都能脱离这个山沟沟，有什么不好吗？”

        “大嫂，你以为高考那么容易吗？”林爱党不耐烦地反驳，“隔壁引娣嫂子和小茹都去考过了，结果怎么样？整个双旗公社那么多人，有几个考上大学了？哦，一共三个！”

        “那李成功能考上，你怎么就不能了？”蒋红英耐着性子解释，“你比他差在哪了？唐小茹和赵引娣考不上，那是她们自己笨！你们听大嫂的，那些什么教材啊参考资料啊，大嫂想办法给你们弄回来……”

        “嗤，我们和李成功差在哪儿？差就差在我们没有一个做大队书记的爹！”林爱党十分不屑，“李成功也没比我大几岁，以前也在一个泥坑里打过滚，上小学的时候谁不知道他成绩倒数，连数到一百都费劲？那什么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蒋红英终于发火了：“林爱党！你就说，高考，你去不去吧？”

        “不去！”林爱党斩钉截铁。

        “你！”蒋红英那喘气声大的，连隔了十几米远的唐小茹都能听清楚。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林家婶子李满意努力打圆场，“红英啊，考大学可没那么容易，爱党现在在凉席厂不也挺好的，一个月二十块钱呢……”

        “妈，你不能只看眼前，还要看以后的前途！”蒋红英急了，“只要上了大学，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一个月工资少说也有七八十，就是找媳妇，也能找个城里的，不比一辈子在山沟沟里窝着强多了？”

        李满意声音变低了：“那……那不是考不上吗？”

        林爱党更是直接道：“大嫂说的倒是好听，那顾时楠多聪明，什么破的烂的机器到他手里都能修好，就他都没考上，我这脑子顶什么用？我一个月能挣二十就挺好了，加上大哥的四五十的津贴，咱家以后铁定过的不比别人家差！”

        “我也不去！”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插了进来，“念书那些事情我都学不会，我就在家里干活！”

        蒋红英气得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懒得跟你们多说，烂泥扶不上墙，说什么都白搭！”

        这话林爱党就不爱听了，忍不住嚷嚷：“大嫂嫁到我们林家四年，别说家里家外一把抓，就是去田里挣工分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倒好意思说我们？”

        蒋红英气哭了：“好哇，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你们一个个心里都对我不满，嫌弃我不干活，是不是？”

        林家骤然安静下去。

        唐小茹挑了挑眉，正哀叹热闹没得看了，就见路口走过来两个人，却是林建国和唐桂香。

        两人有说有笑往林家走，一身军装的林建国一抬头，恰好看到这边的唐小茹。

        他的脸色一僵，正尴尬呢，林家的大门被猛地一推，蒋红英冲了出来。

        唐小茹：“哦吼！”

        唐桂香赶在蒋红英之前开了口：“红英，你别误会，我就是刚好碰到了建国哥……”

        谁说七八十年代人心淳朴来着？那是没真的见识过！瞧瞧这浑然天成的绿茶气息！

        蒋红英不出所料爆发了：“好哇，林建国，才回来两天，就成香饽饽了，上哪都能跟人恰好碰上，聊得眉花眼笑！”

        林建国都冤死了，他想解释，蒋红英却一把推开他，直接跑远了。

        唐桂香适时奉上贴心提醒：“建国哥，赶紧追上去啊，可别让红英做了什么傻事！”

        把林建国支走了，林家人也闻声出来了，唐桂香一脸黯然的低着头，强颜欢笑：“对不起啊婶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恰好在路上碰见了，说了几句话……”

        李满意连忙温声安抚：“好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吗？红英嫁过来几年什么样，大家都看见了，也就这一个多月好了点。这几年也是多亏了你，帮着我洗洗涮涮。唉，当初建国怎么就风迷了眼，非看上红英了呢？要是……”

        她及时刹住了话头，后面的林小鸥却嘀咕了一句：“桂香姐，你要是我大嫂，那多好啊！”

        “这孩子，净瞎说！”李满意吓了一跳，这话虽然她也经常在心里想着，但能说出口吗？

        她警惕地看了唐小茹一眼，拉着唐桂香就要进屋：“桂香进来坐一会，这几日也没什么事，不用急着回去。”

        “不了不了。”唐桂香强笑着推辞，“万一红英回来看到，只怕又要生气了。”

        她光明正大给蒋红英上了眼药，低垂着头走了。

        李满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怅然地叹息了一声。

        大戏落幕，唐小茹在冷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十分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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