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求她
出山之后,他们就在不远处找到十一。
赵瑜琉已经被太后催促回宫,叶暮雪沉默着上了马车,一路与云易相顾无言,终是到了地儿。
“云少主,”被扶下马车之后,叶暮雪还是决定再说清楚一次,望着如今总是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云易,她依然会时不时心软。最后还是咬牙道,“在江城的时候,该说清楚的本宫都说清楚了。当断则断,少主是个聪明人,不用本宫多说什么。”
云易先是一愣,然后却是笑笑:“阿暮,你不用多说。若说你花了三年去死心,那我,会用后面三十年去弥补。我说了,你既然累了,你不会往前走了,那这次换我来走,换我来喜欢你。但是……”
他顿了一下,低头认真看她,“求你也别往后退。站在原地等我,好吗?”
叶暮雪怔怔看着他,不可置信。
求?
他云易嘴里怎么可能说出这个字?
江城云府,会说求这个字吗?
瞧着她呆愣的傻样,云易俯身飞快地吻了她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略而过。
他心情大好,在叶暮雪还没有反应过来,转身打马离去:“回去好好休息。”
叶暮雪在风中伫立许久,见那灰尘落于原地,再见不到白衣身影时,才缓缓转身。
她拂过被云易吻过的嘴角,轻轻叹了口气。
候门尚且深如海,更何况,深宫一望。
好好休息,她哪儿来的心思与时间去休息。
随宫娥换过衣裳之后,就前去给太后请安。面上随无多少波动,只有手心的冷汗在告诉叶暮雪——
她在害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自小的施威积累下来的,仿佛就是天生的怕。
她心情好时,就施舍着给你一点好处;她心情不好,非打即骂。
世人以为太后宠一养女,甚至给了公主的名头。却不知光鲜亮丽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不堪。
她叶暮雪,不过是个宠物。
“儿臣参见母后。”她跪下,没听到贵妃榻上的人说话之前,一动都不敢动。
良久之后,才听到一声慵懒的轻笑:“回来了啊。”
“是……”
砰!
玉砚不偏不倚直接砸叶暮雪额头上,一缕鲜血顺着她眉角滑落,宛如一朵梅花在地上绽放。
“愚不可及!”
贵妃榻上的人缓缓站起,朝着叶暮雪走来。
面上妆容富贵,一身姿态尽显风韵,一点都无老相。除却说话的声音,任谁都看不出太后是个年过半百的夫人。
“哀家教导你数十年,不想你却连一个民间丫头都斗不过,实在是丢尽哀家颜面。”
叶暮雪头都不曾抬起:“是儿臣愚钝。”
“岂止是愚钝。”太后扫了她一眼,重新往榻上走去,“没了皇家的身份和哀家庇佑,你瞧瞧你还剩什么?无身份,捏不住男人的心;无算计,在深宅大院站不住脚!若不是哀家疼你,你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
“儿臣知错。”叶暮雪垂着眸子,半天都没听到太后在说一句话。
良久,坐上传来一声叹息:“罢了,你到哀家跟前来。”
叶暮雪抬头看去,见太后脸色有些发白,心下一惊,急忙过去。
正要给她把脉的时候,忽然被太后制止住:“不必了,哀家心里有数,还死不了。”
最是病重,多年上位者的气质却不减。
若不是还存着一点对先帝的情分,这皇位是否归赵瑜琉来坐,还是个定数。
“你可恨哀家?”太后忽然问叶暮雪。
叶暮雪摇头:“再造之恩,岂敢。”
太后轻笑:“你可不会说谎,恨便恨吧。”
她目光拉远,追忆起陈年往事:“哀家当年树敌不少,尤其是先皇后那一脉,到现在都还在盯着瑜儿的位置。前些时日听闻你们遇难,哀家查出就是他们的手笔。哀家这一辈子没求过人,万事都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也要达成。但这一次哀家求你,护好瑜儿。”
叶暮雪指尖泛着凉意,“陛下福泽安康,不用儿臣护着也能安然的,母后不用担心。再者,母后即使不说,儿臣也会尽心辅佐陛下。”
“倒是,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是哀家多虑。”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忽地抓住叶暮雪的手,“哀家还有一求。”
她俯身上前,细细听去,指尖泛起的凉意越来越甚。
叶暮雪从太后寝宫出后之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月色已经高升,眉目间的血迹也早就干涸。
血痕顺着眉眼蜿蜒,有点丑。
叶暮雪怔怔看着手心的药,不知往哪儿走,凭借着自己的潜意识往自己寝宫走去。
杀了云易吗?
就因为他有可能是先皇后的遗腹子。
万一不是呢,仅仅只是太后的猜测,就要她动手杀人吗?
她从没有亲手杀过人,而这第一个,竟是被要求是云易。
死里逃生一回,她都只是处置了安柔羽,没有多为难云易……
“阿暮,在想什么呢?”
殿内没有伺候的下人,叶暮雪推门进来,就被云易这一声给吓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暮雪惊魂未定,收起手里的药。
“本少想你。”
黑暗之中,云易的眸子仿佛闪着星光,他朝叶暮雪走过去,径直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不过片刻,云易忽然顿住,往她手心瞧去。
叶暮雪手指蜷缩起来,太过紧张,她压根就没想过反抗,任由云易拉起她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又拉着叶暮雪进屋,自顾自道,“你这殿内根本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可有准备好的衣裳?我知道从前待你不好,好歹没有这样苛刻你吧,你……”
云易转身,发现叶暮雪竟满脸是泪。
“怎么了?”他抬手抹去,越擦越多。
温热的指腹在她脸上拂过,她恍然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云易的模样。
把她从水里救出,然后被他的披风包裹,里里外外都是他的气息。
而后覆水难收,终是一场错误的风花雪月。
叶暮雪挥落他的手,自己擦干脸上的泪,声音慢慢恢复冷静:“少主请回吧,深夜进入后宫,是大罪。”
“我能进来,当然有法子出去。”云易见状,没有再勉强她,“本想带你出去,竟不想见你这般落魄。”
叶暮雪冷下声音:“云少主,本宫最落魄的时候,可不是现在!”
“阿暮这是承认了?”
“出去!”
她抬头喝道,露出眉眼处的伤痕。
云易忽然伸手桎梏住她的双肩,黑眸沉沉盯着她。
“你受伤了?”
叶暮雪侧身拂开他,“不用你管。”
“你他娘出息了是吧!”他沉声一喝,别说叶暮雪,自己也愣住了。
可又拉不下脸,依然冷声低喝:“受伤了也不吭一声,谁教你的!叶暮雪,你不会疼吗?你一个姑娘家,脸上落了伤疤怎么办,本少是不会嫌弃你,你自己以后后悔来得及吗?”
他语无伦次道,一半是被气得,一半是心疼。
“只昨天,你同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还有谁爱。那你自己呢?!”
冰凉的指尖松了又紧,叶暮雪没有对上云易的眸子。削薄的身影,在洒进来的月光中更显娇小。
“殿内有药。”叶暮雪往内殿走去,轻车熟路找到位置。她指着一堆上好的淡声下了逐客令,“本宫伤势如何,我心里有数,少主可以走了吗?”
云易悄然握紧了拳,身上的凌厉抑制不住:“你从前,经常受伤?”
千金难求的素凝霜,又除去伤痕之效,这里却满满都是。
她从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叶暮雪手指微顿:“与你何干?”
云易厚着脸皮不走,叶暮雪也懒得再赶,随意地处理额头上的伤痕。
处理的差不多时,云易忽然道:“不如这样,本少问你一个问题,你问我一个问题,这样可公平?”
叶暮雪紧紧抿着唇,她的确有问题想问云易。
“好啊。”
云易还在思索要怎么套她的话,没想到叶暮雪竟然就这么答应了,索性接下话:“如此,那你先问?”
叶暮雪摇头:“不,你想知道什么,你先问吧。”
“你额头的伤……”他目光落在身后的抽屉之中,对于那一盒盒的膏药,也是充满好奇的。
叶暮雪拢了拢头发,避免头发沾染在伤口上,“太后砸的。”
她一句话解释清楚,也把云易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面。
大抵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又道:“这满柜的药也是她给的,今儿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她似乎陷入回忆,慢慢地把从前娓娓道来。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为什么好好的公主不做,去江城当一个医师。如你所见,从前我在宫里的生活就是这样。”
“太后要求,除却用膳换衣等伺候,我的殿内是没有宫人伺候的。我从小跟着阿瑜一起读书,每次不管是谁惹得太后不快,最后挨打得都是我。而每次受伤,也是我自己上药。”
昏黄的光衬得她身影更加柔和,她低垂着眸,简单地说清楚了云易想知道的。
“阿暮……”
无多少话语,云易却能从她对额头上的伤口无波无澜的云淡风轻中,看出她从前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世人道尽安宁公主被太后宠爱,为她废了多少律法,破了多少规矩。可真正有谁知道,其中又有多少迫不得已,又有多少是把陷害忠臣的名声推到她头上呢!
他想把那瘦弱的身影揽进怀里,可是却像隔着一层迷雾,他忽然看不清叶暮雪,也看不透。
明明那么近,可又那么远。
他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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