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有嘉宾
艾嘉笙的眼泪是在一瞬间落下来的。
顾染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哭法。
无声无息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往下落。
因此,纵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顾染黎还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快步走到艾嘉笙面前,嗓音轻柔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艾嘉笙轻轻吸了下鼻子,想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她才抬眸,看着多年未见的顾染黎,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写歌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顾染黎目光怔住,一时语塞。
艾嘉笙看着她,执着地,又问一遍:“你怎么不写歌了?”
不等她回答,又问一遍:“你怎么不写歌了?”
听到她接连三声的质问,顾染黎心里先是一惊,却又在转瞬之间,与她感同身受。
她环顾了下四周,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牵起艾嘉笙的手,提议道:“我们回房间说好不好?”
艾嘉笙睫毛沾染着几缕湿润,看着她,带着鼻音应道:“嗯。”
看她要跟一个陌生女人走,虽然那个女人看着很是面善,但林蔷还是不放心地走了过来,小声问了句:“嘉笙,这位是……”
艾嘉笙说:“她就是青禾。”
闻言,林蔷动作止住,所有的疑虑也在瞬间打消。
等两个人消失在视线中,乔橙才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林蔷姐,青禾是谁啊?”
林蔷听了,没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乔橙,问:“你今天多大了?”
乔橙说:“二十二。”
林蔷问:“你在这个年纪,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乔橙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情路太坎坷。”
林蔷听了,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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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即将步入社会迎接新的洗礼,而有人早在这个年龄,把市井冷暖都尝过,然后,默不作声地,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读小学时,艾嘉笙提前上了一年学,再加上她读五年级那年正好碰上学制改革的最后一年,所以她的年龄比班里的平均年龄都小两岁,十六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之后,她成绩依然优异,二十岁大学毕业,拿到了一个梦想公司的offer,当年那家公司发放的offer中,包括艾嘉笙在内,全国只招收了三个本科生。
这个机会太过难得,于是,艾嘉笙便在继续深造和工作之间,选择了工作。
工作第一年,虽然辛苦,但她从不抱怨,自己默默地积攒实力,一年后,她事业终于迎来一个明显的上升时期,但即将进行年中述职时,她接到自己祖父去世的噩耗。
等她重返工作岗位,才发现自己被人暗算,被人抢占了自己的成果。
艾嘉笙得知此事后,据理力争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公道。
但这个残酷的社会从来不会为一个年轻人的年少轻狂买单。
这件事最后闹大,上了社会新闻,致使公司名誉受损,再加上抢她成果的那个人傍上了一个强大的后台,于是,艾嘉笙毅然选择离职。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再次遇到了沈彬,沈彬看出她身上的才华,建议她报考国际传播方向的研究生。
她自幼擅长学习,考个研究生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本以为一切都在好转、她的人生就要开始“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的时候,她又接到自己祖母离世的消息。
或许老人之间真的有心电感应,一个走了,另一个往往就撑不了多长时间。
她一年之内,失去工作,又失去两位至亲。
那是对她来说最难熬的一年。
她大哭了不知道多少次,才终于学会把思念看成守望,努力地、认真地去过好每一天。
后来,她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理想大学录取,学到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工作也再次步入正轨。
但她,永远忘不了那些夜晚。
永远忘不了那些夜晚。
她跟父母报喜不报忧地说着自己的近况,实则,每天待在狭窄的出租房,一学就是一天。
尤其是到了晚上,庞如饕餮的思念,常常令她喘不过气,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用高强度的学习来麻痹自己,如果还不行,她就会打开电脑,盯着滚动的歌词,让歌声陪伴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夜。
那首她单曲循环最多的歌,就是顾染黎写的。
“别忘了,
“一场风雪后面,
“步步紧逼的,就是一个隆重的春天。”
一句歌词,支撑她,捱过漫漫长夜。
这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艾嘉笙给这首歌的词作者青禾发了一段长长的私信,以此来感谢她的文字带给她的力量。
当时,青禾给了她一句回复:那我就静候,降临在你身上的那个隆重春天咯。
后来,她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又给青禾发了一段长长的文字来表达感谢。
只不过,没有得到回应。
她所有社交媒体的动态,都停留在了她为广播剧创作的一首片尾曲。
从此之后,销声匿迹,再也没有新歌发表。
艾嘉笙知道青禾的长相,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录音棚录架子鼓的音轨,偶然看到了在网络上从未露过面的词作青禾,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好意思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后来,她多次私信无果后,终于去录音棚要到了她的私人联系方式,却发现电话已经成了空号。
青禾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举足轻重。
所以,没能当面对她说一声感谢,一直是艾嘉笙心中的一个遗憾。
可没想到,命运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她们时隔多年后,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重逢。
暖黄色灯光晕染的房间里,顾染黎和艾嘉笙相对而坐。
换一个说法,是“青禾”和“纸上笙歌”相对而坐。
想起她刚才看到的“纸上笙歌”发来的那番私信,顾染黎抱着她,轻声安抚:“想哭就哭吧,哭完,我们就跟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好告个别,好不好?”
她声音轻柔,不需费力,就能与她感同身受。
曾几何时,顾染黎也是这样,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哭,哭的枕头都湿了,每天都是哭累了才睡着。
有时候正睡着,也会突然哭醒。
“嘉笙,”顾染黎轻轻拍着她的肩,“你觉得这首歌,给你带来了希望,对不对?”
艾嘉笙带着鼻音点头:“嗯。”
“但你知道这首歌是在什么情境下写的吗?”
艾嘉笙想了想,很认真地答:“应该是一个好的情境。”
肯定是捱过了严寒的冬,冲破了凛冽的风,熬过了刺骨的痛,才能写出这样温暖、明亮、坚韧、不屈服的文字。
但顾染黎听了,却摇头道:“恰恰相反,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当时我正在跟前公司打官司,一边打官司一边申请博士,申请博士需要雅思成绩,但我当时考了两次雅思都没有考过,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五千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除此之外,比金钱浪费更让我难受的,是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
“英语明明是我的强项,可我却因为这个成绩,错过了这所学校的最后申请时间,再次申请要一年之后,一年的变数,太大了。”
她当时辞了工作,交过房租,考完两次雅思,口袋里只剩几百块钱。
那年,她二十七岁,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
多丢人。
“所以,这便是我写那首歌的契机,它一点都不好。”顾染黎说道,
“它的灵感,来源于暗沟,来源于黑暗,来源于深渊,来源于我对这个世界的痛骂和不得解。”
艾嘉笙一听,特别替她委屈:“你当时应该发个动态说一下的,我一定会帮你考过的。”
“知道了,我们小嘉笙,可是个大学霸呢。”顾染黎笑着,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但这么丢人的事,我哪好意思发动态啊。”
艾嘉笙吸着鼻子问:“那你最后考过了么?”
顾染黎说:“考过了,考了75呢。”
艾嘉笙肯定道:“好高了。”
“所以,看到成绩的那一刻,我忽然就跟自己和解了。”顾染黎娓娓道来着,
“跟浪费的时间和解了,跟浪费的金钱和解了,跟浪费的青春和解了。”
“后来,虽然晚了一年,我依然成功申请到了理想大学的博士,充实地过完了我的大学生活,如今,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也逐渐实现了财务自由。”
“有句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如果你走不到最好的结局,这句话对你来说就是毒鸡汤。”
“你走到了,这句话就是让你骄傲又释然的力量。”
艾嘉笙听着她走过来的这一路,难免与她共情:“还好你走到了,还好你走到了,还好你走到了……”
还好你走到了,我们才能够在此相逢,才能让我把多年的感谢和遗憾,都说出口。
“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你。”顾染黎说。
“谢我什么?”
“你知道么,你当时的那条消息,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重大,它就像是一道惊雷,硬是冲破沉沉阴霾,给我的生活增添了一些光亮,让我知道,我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
顾染黎说着,重重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道:“你当时的那条留言,给了我可以哭的勇气。”
成人世界,哭好像只代表着妥协、懦弱和屈服。
所以,纵然那段时间再难,顾染黎都没有留下一滴泪,直到看到那条留言,她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价值,也肯定了眼泪的价值。
哭,并不代表上述。
因为有个人向她证明,哭过的人,不会妥协,不会懦弱,也不会屈服。
所以,她放肆地大哭了一场,从此,心境翻转。
再之后,生活在咬牙坚持中,逐渐明媚。
网络的世界多神奇,文字的力量多坚定。
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互相拥抱着,度过了最难的那段时光。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写词了?”艾嘉笙问。
听到这儿,顾染黎轻轻叹了口气:“写词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我得等人来找我呀,我也没什么名气,就没人找我了呗。”
“再加上,我后来出国读书,就跟很多人断了联系。”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写的没那么好。”
“不是的……”话一出口,艾嘉笙便控制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染黎看着她这样哭,搂住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
“我觉得——”艾嘉笙泪眼朦胧地枕在她肩上,“你写的词是全世界最好的。”
“好,我写的词,是全世界最好的。”
“我说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顾染黎看着她,心生怜惜,莫名地开始羡慕起某位男士来,“我们嘉笙,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好看啊。”
她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几年前哭还有理由,但现在,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样子,是不是?所以,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艾嘉笙听了,乖乖“嗯”了一声,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师姐。”
“嗯?”
“如果我邀请你写词,你还会写吗?”
-
谈瀛洲在房间踱步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终于收到了顾染黎的微信。
看到之后,他便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然后,与正要给他打电话的艾嘉笙迎面撞上。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月色,遥遥交错。
看着她泛红的鼻尖,谈瀛洲心疼得很,但还是以不能暴露身份的目的,跟她开玩笑道:“这才几天没见,就这么想我啊。”
艾嘉笙听了,也不反驳,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昏黄灯光下,他一如既往的白衣黑裤,长身直立。
或许是刚下飞机,眉眼间蕴着几缕倦色,但依然不损他的清隽帅气。
艾嘉笙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控制不住地,一股莫名的酸意直冲鼻端。
她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突然之间明白了,刚才顾染黎所说的“跟当年的自己和解”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果那些风波的存在,是为了把她送至有他的彼岸。
那她心甘情愿,蛰伏等待,再为他而来。
想到这儿,她眼眶再次止不住泛湿。
“哭什么。”谈瀛洲看着她凝泪的双眼,嗓音温柔到不行,一边朝她走近,一边张开了手,
“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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