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醋与欲念
“客官,我说你们买不买啊?”
“别嚷嚷别嚷嚷!”头戴小丑面具的男子见状急忙摆手。
“不买让开啊!在这看半天了都,别挡着我做生意啊!”摆摊的小贩嗓门本来就大,此刻心中不满,声音更大。
明岩心慌的要死生怕被发现,正要想辙对付,就听自家少爷沉闷的开口,分明是六月份,可声音却像结了冰。
“都包起来。”
“诶得嘞!”
明岩小心翼翼,凑到跟前轻声询问:“少爷,咱这咱还继续跟吗?”
少年戴着半张白狐面具,将剑眉星目遮了严实,露出的下半张脸此刻绷得紧紧的,轻易的泄露了他的心事。
半晌,燕飞才咬牙说了一个字:
“跟。”
三音街最出名的,除了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飞云楼之外,便是狗蛋面前的这座巨大的鳌山灯了。
以木为材,以火点灯。上有苍岩翠柏,供有天地全神、风神和火神之位。灯里有的放置灯烛,有的放置烟花,外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多彩。每逢节日,百姓们排着长队都要来此,就为了看它一眼,求神仙保佑。
小芳看见狗蛋蹲在鳌山灯前,上去踢了他屁股一脚。
“你这么早蹲这干嘛?还不到点灯的时候呢。”
“点个屁!”狗蛋对着灯噘嘴,恼火的说:“鳌山灯里根本没有神仙!”
小芳大惊,扯过狗蛋的耳朵大骂:“你胡说!”
狗蛋捂着耳朵,一脸闷闷不乐:“荀老板告诉我的,不信你去找他!”
小芳听完就冲去飞云楼。住在这片儿的人都知道,荀老板,就是这飞云楼的老板。
飞云楼临湖而建,是整条三音街最高的建筑。全楼斗拱密布,玲珑精巧,屋角飞扬,从外面看上去气势恢宏。飞云楼一共四层,一层食肆,二层雅座,三层上房,四层从不轻易对外开放。小芳夜里偷偷听大人说起过,有次一人悄莫儿声的摸上楼,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脑袋和身体都分家了。
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展开,小芳一撅小肚子,堵住正要走进飞云楼的荀老板,振振有词:“明明就有神仙!他们每逢过节就特意降临,供人参观,灯会结束后就又回到天上去了。”她仰起小脸,模样十分不服,“他们在的时候灯会亮,不在的时候灯会灭。”
荀逸一咧嘴,带着痞气的那股坏劲儿从眉梢眼角散出来。他拎起面前的小胖墩进了飞云楼大堂,一路所过之处,客人小厮无不热情的招呼一声“荀老板”。他乐呵的或点头,或答应,看见雅座里的女客还轻浮的吹了声口哨,女客正要骂登徒子,抬头一见他的脸,不由害羞一笑。
小芳被他夹着上了传说中的四楼,吓得顿时闭上眼嗷嗷叫,挣扎着下地。荀逸皱着眉头捂住她的嘴,凶巴巴的说:“再哭!再哭就把你扔进湖里!”
小芳噎住,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走到双门立柜中翻找,不一会儿掏出一盏皱巴巴的纸糊的鳌山灯,点上了里面的蜡烛后递给小芳。
“给,想让你的神仙呆多久就呆多久。”
小芳呆呆的捧着灯,觉得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就相信的事情,随着蜡烛一点一点烧没了,顿时“哇”的放声大哭,抱着灯跑下楼去了。
江复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坐在地上捧腹大笑的人,眉尾一跳,有些无语。
“你何必招惹稚童。”
“哈哈哈哈!好玩儿呗。”他眼角都笑出了泪,随意抹了一把,抬头冲天上说:“这世上若真有神仙,就快下来拜见你荀逸爷爷。”
江复不再理他,走到窗边,慢条斯理的卷起遮光的竹帘。透过窗户的缝隙,他垂眼俯视楼下的街道,声音无波无澜:“怎么说?”
荀逸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掸灰一边答:“我到的时候,那帮蛮子早就没人影儿了。”他一直是江复与蛮夷联络的中间人,按照约定,那帮人今日本该在城外荒庙现身,由荀逸安排他们出关。可等了大半天也不见踪影,荀逸就料到有了变数,于是火速回来。他此刻将荒庙的整个情况仔细说给江复,最后还不忘总结:
“这帮人肯定没憋好屁。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江复神色平静的听完,眉头都未皱一下。荀逸见他这么淡定,凑上前问:“你早有安排?”
“没有。”江复坐在矮足长案前,一边净手焚香,一边淡淡回答:“但他们的计划,我能估到一二。”
“什么计划?渭南一战大败,他们还有闲心在临安待着吗?”
“正是因为败了。”
荀逸帮他打理飞云楼多年,说到底也是个人精儿,此刻一经点拨就转过弯来,眼珠一转,说:“所以他们才不能空手而归?”
他胳膊肘拄在几案上,手里不老实的转着调香工具,脑中快速运转——蛮夷走番阳道进攻的情报,朝中都以为是太子的功绩。如今敌方大败,他们已然知晓,定是军中有人泄密,里应外合。
荀逸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们把萧垣供出去,岂不是借力打力?”
江复眼皮未抬,将调好的香料倒进炉中,勾唇一笑,没有否认。荀逸追随他共事已久,一见那笑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恍然大悟:“你已经让他们认为,是萧垣在蛮夷军中安插了内奸?”
荀逸知道江复将情报给了萧垣,并令他献给自己的皇帝老子。当时便感叹这一举动背后的深谋远虑——若情报成真,以那昏君多疑的性格必然忌惮太子;若情报有变,太子亦会受到打压。且这样一来,不仅那帮蛮子打不进来,父子离间已是定局。可现在才明白,自己还是想少了蛮夷兵败不会善罢甘休,萧垣现在已经是靶子了。江复周旋于朝廷和蛮夷之间,利用一条情报,一石三鸟,荀逸佩服的直摇头。
江复淡漠的说:“他确实安插了内奸,不算我构陷。”一只骨节鲜明的手点燃香炉中的碳,盘旋的金属烙发出‘哧啦’的燃烧声,让人心头一紧。
他若无其事的补充道:“今早得到消息,太子已隐秘来此。”
荀逸一惊,立刻问:“那帮人要在这里动手?”
“马上就知道了。”
荀逸感叹眼前人的算无遗策,心想:真不知这世间有什么事什么人,能令江复失算?
-
乔幽一行人走到路口时,便见到立于中央的鳌山灯。此时在鳌山灯下蹲着噘嘴的,除了狗蛋,又多了一个小芳。
“蓁蓁,累不累?”
萧垣看她热的粉腮红润,额头颈间的碎发粘在细润如脂的肌肤上,香汗淋漓,让人忍不住想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乔幽摇摇头,用手背划过下巴的细汗,柔声说:“好渴。”
“清风。”萧垣叫了一声,清风立刻会意,去附近的小摊上找水。
“还要继续逛吗?前面有赛龙舟。”
乔幽一听眼睛一亮,忙问在哪儿。
“别慌。”萧垣靠近她,手里拿着灵雨递上来的帕子为她擦汗。他左手两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右手拿着帕子在她的额角、脸颊一一擦过。帕子很薄,她甚至透过帕子感觉到他的手烫过这炎炎的烈日。
暗处,燕飞握拳。一路跟过来就见他哄她顽笑,现在还动手动脚,当下心生烦躁。明岩打小儿跟在他身边,一见主子模样便知道是动气了,刚要开口劝慰,就见少爷抬腿往二人的方向走去,于是赶紧上前拦住。
“少爷少爷少爷!”他抱着燕飞的腰,苦口婆心:“少爷,你这样不成啊!二小姐若知道咱们偷偷跟踪,必然恼你。”
本来就是嘛,人家才子佳人好好约个会,少爷非要跟着监督,他平日就知道少爷宝贝妹妹,可没想到是如此宝贝。
“您上去打算说什么?那可是太那位啊!万一冲撞了,老爷肯定罚您。”
燕飞闭眼,鼻孔吐气。他不怕爹惩罚,只怕她生气。一想到此,没好气儿的说:“那你说!怎么办?”
明岩赶紧拉着人又躲到另一个小摊后,悄声出主意:“您得瞅准时机!那位,尚未对小姐有何不妥的举动呀。”
“这还并无不妥?”燕飞气的声音不自觉抬高,他拧眉看着前方那双碍眼的手,习惯性往腰间一按,摸了个空,才发现今日着急出门,并未佩剑。面具后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狠狠盯着那人的背影,势要用眼神将他灼穿。
萧垣看清风将水用银针试过,才拿给她喝。乔幽玩这一圈当下是真渴了,却依然记得燕蓁作为大家闺秀的姿态,秀气的小口小口的喝着。可偏偏这竹筒与她作对似的,水总是从筒口两侧流出来,顺着她尖俏的下巴滑过细腻的雪颈,最后落入衣领中消失不见,勾人遐想。
萧垣看见她舔唇的粉舌,眸色变深,腹部一股热流下涌。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渴了,双眼盯着她脖子上的水痕,直想顺着再往下舔一舔,舌头钻进她的衣领里,一定就能找到那颗藏起来的水珠。
等她喝完,萧垣笑着用拇指轻轻拭过她的嘴角,十分自然的接过竹筒,对着乔幽刚刚喝过的地方仰头饮尽。
“殿下,那是”
“你叫我什么?”萧垣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见眼前人羞红了脸。他心痒难忍,却不敢孟浪,只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悄悄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捏起来。
咔——
少年手中捏着碎成两半的白狐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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