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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西岩山的雪与月(上)


正午已过,天空本来云雾沉沉,突然就散了不少,太阳伸出了半个脑袋。

单义岩怀里的烟羽衣终于睁开眼睛,看向被藤架分散的阳光。单义岩感觉到手臂上传来轻轻的骚动。低头看着烟羽衣苍白的脸,问,“难受吗?”

烟羽衣看着阳光,摇了摇头。轻轻拉起嘴角,说,“不,阳光很舒服。”说着,还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在单义岩的肩窝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痒痒暖暖的让单义岩也动了动自己的下巴,贴着烟羽衣的额头,伸着鼻头嗅着。虽然事到如今依旧什么都闻不到,却能想象到那味道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十年了,不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却是第一次带着一些歪心思,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男人。

烟羽衣也感受着十年来第一次,也算是最后一次的相互依偎。心里却还在担心单义岩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她轻声地问,“你累吗?”

单义岩抬起手臂,轻轻抚弄烟羽衣落在手边的青丝,笑得很幸福。亦是轻声的回答,“不累。”

烟羽衣却皱眉,讪笑地说,“是你也感觉不到了吧。”

“我十年前就有很多都感觉不到了。”单义岩笑得很无奈,撒起娇来。

“终于我们一样了。”烟羽衣反倒不觉得难过,开心的说。虽然躲过了直接暴毙,但是她现在除了能这样躺着以外,就连抬个手指头都做不到。

单义岩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他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太阳很好,身体却并不温暖。预示着两个人的体温都在慢慢消散。

望着阳光,两人都十分感慨。想来,两人真正朝夕相处也就是半年。只见过西岩山的雪和月,还从未好好享受过这般的阳光,甚至没有在最美好的春日里对镜贴花黄,踏青畅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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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元一山说了丁玉珊过世的消息,烟羽衣就昏了过去。之后怎么醒来的不知道,只知道醒来就开始哭。

为了防止她再次自杀,凌派仙人只好守在她的身边。这一次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

第三天,迷迷糊糊间,烟羽衣又看到了那个双腿残疾的男人。他的绷带早已拆除了,但是脸上的伤疤却还没好,所以一直用披头散发来遮掩。此刻,他坐在一个可以动的椅子里,手里抱着一个暖炉。望着桌上的红梅枝。

看烟羽衣睁开眼睛,男人伸出了手,毫无分寸的用热乎乎的手敷上她的脸。吓得烟羽衣缩了一下脑袋。

男人停顿了一下,才收回了手。尴尬的说,“啊。对不起。我看你脸颊白得像是结了一层霜,所以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很冷?”

这蹩脚的解释让烟羽衣皱起了眉头,很想给他一剑。但是一直躺着,除了被逼着喂水以外就没怎么进食。根本没力气教训这个登徒子。只能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张嘴想吼他。却没想到哭得太久,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蹦出三两个字。“你…无…登……混,蛋!”

但是男人此刻却白了她一眼。“这话似乎挺没有说服力的。”

看着男人鄙视的眼神,烟羽衣愤怒了。那颗只会逃避的心,第一次受到了尖刀刮骨的刺激。翻身就给了男人一耳光。

这一耳光力气并不大,男人却下意识的偏过头去。揉了揉脸颊,打趣道,“哼。原来我变得这么弱了。连你这么虚弱的一耳光都承受不了。”

听到这话,烟羽衣愣住了。“你……”

男人落寞地说,“你看到我失去了双腿,但是我失去了更多。我感觉不到冷热,尝不出味道。除了偶尔的头疼,我什么都感觉不大。”

男人的话让烟羽衣十分吃惊。眼前的男人十分瘦削,根本看不出来过去是什么样子。可是她记得这半年来,男人一直努力的想要活着。“可是…你…想…活着…”

“对!”男人拉起嘴角,虽然十分僵硬,但是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笑。“我努力的在活着。我还有未做完的事情,我不能死。”

“呵。”可是,面对男人的自我宣言,烟羽衣只是轻轻的发笑。自嘲也好,自我嫌弃也好,反正那口气就是放弃了自己。“我已经没有你这样的目标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有些高高在上的抬起脑袋。“就这样?”

“就这样。”烟羽衣不想解释。倒头侧身不想看到男人。

男人看着烟羽衣的背影,也不再说话。随即,李建锋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建锋便推着他出了房间。

可是,男人出了房间,烟羽衣就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她感觉肚子有点凉。一侧身,挨着了一个很暖和的东西。回头一看,原来是男人手里的暖炉。

看到这东西,烟羽衣先是一愣。心里却是嘀咕道,还说不是登徒子。但是,她已经翻身,把暖炉抱进了被子里面。刚一接触到肚子,她就感觉到一股暖意压在了肚子上,很是舒服。不一会,她就又睡着了。梦里还梦到了最爱吃的鸡汤面。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第二天,烟羽衣终于爬起来吃饭了。第一顿就是鸡汤面。

凌派仙人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烟羽衣,开心的说,“我每天都备着这碗面,就怕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要吃。”

烟羽衣吃得开心,但是刚饱腹,就又想起了丁玉珊。手里的最后一口汤  似乎都带上了罪恶感。

看烟羽衣吃着,又不动了。凌派仙人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吃了不舒服吗?唉,这个十一,我都嘱咐他了,不让放调料的。”

烟羽衣听这话,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问道,“十一?谁啊?”说着,放下了碗。最后一口汤还是没能喝下。

“啊。就是那个没了腿的孩子。”凌派仙人老实地说。

“哦。他啊。”说起他,烟羽衣就想起了昨天的对话。

“对啊。这孩子啊也是奇怪。我还没见过哪个突然缺胳膊少腿的人像他这么有活力。很多人都只会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但是他不,随时随地都在努力活着。自从一山给他做了轮椅之后,就一刻也没歇着。说来也奇怪,这一山很少接私活,我说是给十一做轮椅,他就接了。以前以为他是个性情寡淡的人,没想到是外冷内热的孩子。”凌派仙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丰富。似乎这一次元一山在山上待的几日让凌派仙人非常满意。

看到这样开心的老人家,烟羽衣也很开心。她是知道元一山本性的。作为杀手头目,手段毒辣,毫不留情才是他的本性。甚至元一山根本没有心,良知道德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还记得特训的时候,他的口头禅是,良知能当饭吃吗?

从小衣食无忧的烟羽衣根本不懂,但是那时候心灰意冷的她只能选择相信这个无耻的理由。她冰冷的看着同伴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甚至不惜用身体换取应有的结果。而她则不肖于做这种事情,因为她手里的翠峰可以屠杀一切,甚至包括她的良知。唯一能让她远离这份癫狂的只有母亲。现在这个人也没了,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逃避在这个世外桃源里面,烟羽衣什么都不想想,甚至放弃了思考。

——————

西岩山最冷的时候过去了,冻土融化,下山的道路通了。

元一山住了一个冬天,终于准备走了。在这里混吃等喝的改装了好几次轮椅,最后做了一个暗藏武器的大家伙。之后很多年,元一山都在改进轮椅,给男人更好,更舒适的。那时候,两人总是一起喝酒,就连年少时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元一山下山的时候,烟羽衣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只要这么看着,就能远离那一切,就能修复那颗受伤的心。然而,元一山不这么想。他给烟羽衣留了一封信。提醒她,她还有一个人要保护,不管是不是为了活着,但要记住还有人在等着她。

烟羽衣知道元一山说的是千翠薇。比起和母亲相处的日子,千翠薇才是最亲密的人。即便她现在有些厌恶那个缠人的小家伙。却不得不说,在西岩山上的这些日子,她是经常想起千翠薇的。甚至有时候还会埋怨千翠薇为何不来找自己。直到元一山告诉她,千翠薇被千若山关了起来,才在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在想什么呢?”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轮椅的滚动声一起靠了过来。

站在檐廊下的烟羽衣收起信,抬头看向了月亮。今日是二月十五,一年中的第二个满月。万里晴空,群星闪烁。冷,却十分的舒服。

“在想兔子会不会和嫦娥说话?否则,嫦娥不是很寂寞。”

“不是还有吴刚吗?”男人好笑的说。

“不解风情的男人有什么好说的?”烟羽衣意有所指的嘟囔道。

男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说,“但是嫦娥可以教他啊。”

“如果嫦娥离开了月宫,吴刚会寂寞吗?”烟羽衣低头看着男人,脸上带着一些期待。

男人却只是望着月亮,说,“吴刚还可以砍树,而且那棵树至今还没倒。”男人的眼神十分坚定,似乎在说,我的眼里没有你。

烟羽衣看懂了那个眼神,心里有些失落,却没有失望。那些日子让她明白活着的意义便是这个坚定地眼神。她在心里暗暗想着,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烟羽衣没说,她不想给男人造成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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