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命运般的牵绊
“小娘子!留步!”
陈子衿和谢玄走出了那首饰铺子后,正在河畔聊着,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两人回首,只见一道身影奔了过来。
“呀!真的是你!”李娘子有些激动,她快步走到陈子衿面前,“小娘子可还记得,去年乞巧节,在始宁县的街市上,你替我取回了簪子!”
经她这么一提醒,陈子衿恍然,难怪她也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际遇,她亦是感慨:“真是巧,竟能在建康城再遇见。”
李娘子欣慰极了,将银子往陈子衿手里塞:“方才我在后头听着你的声音,就觉得熟悉,刚刚又在店门口看了你的身影好久,那日的恩情还没来得及回报,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银子呢!”
原来,谢玄赠与陈子衿的金簪正是出自这位李娘子之手,李娘子继承了她阿娘的手艺,十分善于制钗和簪,她和夫君在建康城内开了间首饰铺子,去年也是回老家始宁县探望亲友,才意外结识了陈子衿。
那日只不过是碰巧帮忙寻回簪子,陈子衿不愿受她这么大的礼,想将银子塞回李娘子手里:“金簪贵重,娘子还是收下吧,你们经营店铺本就不易,我不能受这么大的礼。”
李娘子也是个性情中人,佯装生气,死活不肯接:“小娘子这话说的,你替我寻回的簪子,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赠与你一根金簪算得了什么!”
她正说着,忽然注意到陈子衿身边还站着一个郎君,两人都是姿容过人,看起来极为般配,李娘子又笑着问道:“这可是你家郎君?与你甚是相配!小娘子莫要再推辞了,这簪子就当是姐姐送给你们小夫妻的。”
这话说出口,陈子衿脸一红,竟也顾不上手中那银子,忙解释道:“我们不是夫妻——”
李娘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刚定亲是不是?那这簪子姐姐更要送了。”
“不不不,我们只是朋友。”说完,她还看了一眼谢玄,似乎是怕李娘子不信,“谢郎君,你说,是不是?”
谢玄只得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是好朋友。”
李娘子听了她的辩解,反而笑意更深,见越描越黑,陈子衿有些手足无措,她忽然反应过来,银子是谢玄付的,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和李娘子互相推诿?于是,把银子往谢玄手里一塞:“谢郎君,你快把这银子还给李娘子吧。”
谢玄倒也不推辞,对李娘子说道:“多谢李娘子好意,但这是我第一次送……好朋友簪子,这份心意不想让与他人,还请你成全。”
他这话说出口,李娘子算是理清了,原来,这小郎君是想把簪子当作定情信物啊。
她只得叹了口气,收回了银两,对二人说道:“那这样,我也不好再与小郎君争抢了,小娘子,可方便告知家住何处?明日我另赠一份薄礼送到府上。”
陈子衿拗不过她,只得将表哥家的地址告诉了李娘子,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见李娘子走远,谢玄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看来,做你好朋友也挺难,一根簪子也有人抢着送。”
李娘子走后,她脸上的红云渐渐褪去,瞪了谢玄一眼:“我只答应跟你做朋友,几时又成了好朋友?你方才为什么不好好解释?”
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谢玄却故意避而不答,一脸无辜:“普通朋友哪有送金簪的,我若不那样说,她岂会罢休?”
陈子衿辩不过他,只得逃离,心慌意乱地往前走着:“谁让你好好地非要去逛铺子,不是说来看灯的吗?也不见你看。”
谢玄跟在她身后,倒是一派悠然自得:“不是正看着呢吗?”
两人沿着河畔继续走着,此时街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头顶上空一轮明月高悬,秦淮河畔张灯千盏,建康城之繁华尽收眼中。
而不远处,恰巧一盏盏孔明灯升起,如点点星火燃在夜空,同那轮明月一道照耀人间。
“真美啊。”陈子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暂时忘记了那些插曲,抬头仰望天空,由衷感叹。
她在赏灯,而他在看她,亦是附和道:“是啊,真美。”
月影摇曳,人影成双,彩灯绚丽,佳人亦是耀眼。
谢玄心中期盼着这一刻永久凝固才好,然而夜渐渐凉了,况且明日还要远行,再多不舍,他也只能说着:“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将陈子衿送回家中之后,谢玄回了新亭谢宅,叔父和婶娘竟然还未就寝,在院中赏灯。
“阿遏回来了?”谢安一脸笑意,问道,“可将小女郎拿下了?”
听了这话,妻子刘氏重重地拍了他一把:“还做人叔父呢,没个正经样子,哪有这么说话的,你叫孩子怎么回你?”
谢安吃痛,揉揉肩膀,叹了句:“你这娘子,下手好没轻重,我不过是关心阿遏。不如让我听听,谢夫人要怎么问起此事?”
谢玄见惯了叔父婶娘斗嘴,知晓这是两人另类的琴瑟和鸣之道,无奈地摇摇头:“叔父,婶娘,你们想多了,我们今日不过是去秦淮河边赏灯而已。”
“你什么也没提?”刘氏不信,“那你好端端约人家出去,就只是赏灯?”
谢玄一本正经,点点头:“只是赏灯。”
然而刘氏不信邪,继续问着:“我家阿遏这般才貌品行,竟然还有女郎不动心?”
忽而屋内传来阵阵哭声,她忙说道:“许是阿琰梦魇了,我进去看看。”
庭院中只留了谢安与谢玄叔侄俩。
刘氏不在,谢安也收起了嬉笑的模样,望着头顶的明月,他忽而一声叹息。
“叔父何故叹息?”谢玄问道。
谢安凝思了许久,缓缓说道:“只不过觉得,我没有把你们几个孩子照顾好,有些对不起你阿耶阿娘罢了。”
谢玄不能认同:“叔父尽心尽力照顾我们子侄辈,无论学问文章还是起居琐事,均是亲力亲为,言传身教,阿耶阿娘在天有灵,亦是会感激叔父的用心。”
“道韫的婚事,我就草率了。”谢玄微微阖上双眼,似是自责,“我只顾着王谢两家的情谊,想着凝之亦是个好孩子,断然不会亏待了道韫,就决定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谁知道他们竟是这般水火不容。”
提及此事,谢玄亦是沉默。
谢道韫归宁,时常说起对这位夫君的诸多不满,谢玄这才意识到,他们夫妇二人志趣不同,时常相顾无言,长姐有林下之风,才情已然胜过世间多数郎君,而姐夫醉心于书法之道,学问上自然与她相差甚远,这样被家族联姻凑到一对的两个人,并不幸福。
谢安怅然道:“你若真心喜爱陈家女郎,我便让你婶娘找人上羊家提亲,可好?”
谢玄一愣,没想到忽然从长姐的事情说到自己身上,他摇摇头:“恐怕她心中对我,并无这个意思,若是贸然去提亲,反而惹人反感。”
谢安也不再勉强,拍了拍谢玄的肩膀:“阿遏,一众郎君里,叔父最为喜爱你,自小对你也更严厉些。看着你如今长成,我时常感叹,谢家何其有幸,得此芝兰玉树般的好郎君,如今叔父心中唯一的牵挂,便是你的终生大事了。”
一番言语,温情脉脉,谢安慈爱之心,令谢玄动容。
“能够生在谢家,阿遏亦是有幸。叔父可知,陈子衿第一次拒绝我,我只当她欲擒故纵,心中不屑,想着我谢家子弟肯纳她做妾,她定然会欢喜接受,直至后来,我见她誓要为自己的婢女讨回公道,而后不惜与父亲决裂,我便懂了,原来……是我错了。”
谢安颇有些震撼,他倒不知,两人间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忙问道:“但此番谢家提亲,是聘她为正妻,她也不愿意吗?”
谢玄无奈地看着谢安:“叔父,不早了,还是早些就寝吧。”
正听到关键之处,侄儿却不愿意多说,谢安有些遗憾,但想到明日的正事,倒也答应下来:“明日还要早起,你也早些睡吧。”
想到明日即将远行,北伐路遥,战场无情,生死性命,朝夕不定,但他早已坚定——
此身许家国,此心许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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