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各自安好
从2o1o年11月下第一场雪那天开始的漫长又酷寒的冬季, 直到今天似乎终于结束了。
叶知秋上午来医院帮季尧办理出院手续,下午就约谈了设计院和施工队, 七八个人在小会议室马不停蹄地开会,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商定出了设计方案, 之后画设计图纸、购买建材、奠基、施工…很快安排下来。
因为季尧的身体还很虚弱, 叶知秋盯着他, 没敢让他加班熬夜, 开完会就让司机把季尧送回家疗养。
老何跳广场舞时认识的那位大妈姓王, 如今两人情谊正浓,若不是季尧出事住院, 老何估计此时已经与王大妈扯证搭伙过日子了。虽然现在两个人也是老夫老妻的状态,一直同居着。
季尧回到别墅时, 老何已经去王大妈家了, 只有莫大姐一人在。
莫大姐是半个月前回来的。回来前,她并不知道林微尘割腕自杀的事,也不知林微尘如今已经出国, 想回来继续照顾他。到了地方,才现只是过了个年,却早已物是人非。
并非季尧有意瞒着莫大姐, 而是自从林微尘走后,他每天魂不守舍, 恨不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自然也没记得要通知莫大姐不用回来, 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
不过既然她人回都回了, 季尧也没赶她走,多雇一个佣人对于季尧来说不算什么,何况莫大姐曾经照顾林微尘这么久。如今一切有关于林微尘的人或者事,季尧一样都不想丢。
“先生,您回来了。”相比于“季少”莫大姐似乎更喜欢称呼他为“先生”,就像她以前叫林微尘从不叫“林少”而是叫“这孩子”。
季尧想,也许这就是莫大姐质朴善良的表现方式。曾经他嫌弃过这位农村妇女的某些恶习,比如把硬币放饺子里不卫生,比如在自己与林微尘说话时喜欢插嘴。可现在,他竟然感觉莫大姐笑眯眯的样子很亲切。
“嗯,回来了。”季尧道,“怎么样,过年好吧。”
“好着呢,我大儿媳妇怀孕啦,过几个月又要给我添孙子了!”莫大姐笑了笑,看到季尧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她问:“哟,这只狗可真俊!这毛,雪白雪白的,好看!有名字吗?”
“…”季尧摇头:“咳,还没取。”
“没取,您就给它取一个呗!”莫大姐道,戴上围裙往厨房里走,“先生,看您的样子应该还没吃饭吧。天太晚了,我随便给您做点儿填填肚子。您想吃什么?嗯…蒸鸡蛋怎么样,我蒸个鸡蛋羹给您。”
莫大姐去厨房忙活了,没一会儿就有香味儿飘了出来。
季尧坐在沙上,让小狗窝在自己膝头。这只小狗性格不怎么活泼,总是懒懒的,但是很粘人。季尧抱着它时一直在睡或者在“睡的路上”,而一旦把它放到地上,它就会可怜巴巴地哼唧,迈着小短腿跟着跑,还用小奶牙咬季尧的裤脚。
这么个粘人又懒惰的小东西,以前季尧是绝对看不上眼的,早就飞起一脚有多远踹多远了。可现在,他现这只狗又软又暖,抱在怀里很舒服,好像他的体寒症也能因为这只小狗的温暖而变得轻一些,手放在小狗热乎乎的肚皮上,手心就没那么冰了。
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季尧望着膝头呼呼大睡的小家伙,食指扒拉着它藏在白色绒毛里面的尖耳朵,费心费神的苦思冥想。这是一只小母狗,白色的,就叫小白吧。
“小白…”季尧一手揪着它的一只耳朵,把还在睡梦中的小狗拎了起来,喊着:“小白,小白。”
小白迷迷瞪瞪睁开眼,还没等表对自己名字的看法,取名字的那个人却最先不厚道地笑了。
“呵。”季尧头痛地按按眉心,叹了口气:“这名字好像有点儿不走心,其实我不太会起名字,要是他在就好了,他有文化,想法也多,能给你…”话没说完,季尧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将就将就,就叫小白吧。”
莫大姐炖好了鸡蛋羹,还专门用小碟子为小白盛了些。她道:“我也不知道这只狗吃不吃鸡蛋,喂一下试试吧。”
季尧还记得林微尘出事的前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吃鸡蛋羹。最开始是莫大姐炖,后来季尧见他喜欢,就亲自给他炖。那时他的胃口不好,但还是会一下吃掉小半碗。
莫大姐也不走,拉了凳子坐在对面看季尧吃,眼中的慈爱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儿子。她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孩子,凡事往开了去想,你折腾自己不也是折腾那些关心你的人么?”
这么掏心掏肺的话,连季尧他妈都没对他说过。自然,他妈死的早也是一方面原因。
季尧埋头吃着鸡蛋羹,小白趴在桌子角舔着小碟子,吃完了自己的又瞪着湿漉漉的圆眼睛看着季尧的碗。季尧用勺子又挖了一块鸡蛋羹放到它的小碟子,才点了下头,道:“我知道,您不用担心,我,咳,我没事。”
“没事就好,吃完饭早点儿睡,碗放在桌上就行,明天一早我收拾。”莫大姐道,起身回了房间。
老何与王大妈的婚期最终还是定下来了,没等着出农历三月,选在了二十九。老何说他看了黄历,三月二十九这天与他和王大妈两个人的八字都合。
莫大姐开玩笑说,他们这都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还讲究这个有点儿多。
老何说自己其实是为了收她的份子钱才举办了一个小型婚礼,毕竟两个人都为季尧打工,也算是同事一场。
莫大姐有没有掏份子钱不知道,不过老何黄昏恋,举办婚礼,季尧没少出血。
婚礼的地点选在海龙酒店,提前预定了他们的顶层宴会厅,季尧出钱,婚庆公司承包,婚礼上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小电影,播放了老两口曾经一起跳广场舞时拍的照片和录制的视频,看衣服,春夏秋冬都有。
季尧很喜欢司仪说的一句话,不算华丽的语言,却很真实——
相逢不问地点,相爱不问早晚,这对有缘人在万隆广场因跳舞结识,他们携手跳过春夏秋冬,也将携手走完余生。各位来宾,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
婚礼到场的人不多,只有季尧、莫大姐、老何与王大妈的儿女,以及他们跳广场舞时认识的几位大爷大妈。
这些年老何作为季尧的管家,尽职尽责。季尧也不薄待他,随份子时递上的红包,分量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
老何婚礼后的第三天,宠物收容所如期动工。
也许是知道宠物收容所对于季尧来说意义重大,打地基那天,叶知秋、李卫东全部到场,就连谢霄男也带着孩子一起去了。
圆圆满满已经四个月,比刚出生时重了十几斤,带着软软的防风小帽子,粉嘟嘟的小脸很是可爱。
季尧始终记得当初的许诺——
奠基仪式上让林微尘剪彩,也让他拿着小铁锹培下第一抔土。
然而林微尘远在国外,这项诺言注定无法实现,最终只能是季尧自己用铁锹撒下第一抔土,剪下绑着大红花的红绸带。
宠物收容所的名字是季尧取的,很好听,叫“微爱”。
s市未来占地面积最大的宠物收容所,这个是一个大新闻,所以市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进行现场直播。采访季尧时,有个女记者问他为什么会想到“微爱”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季尧的气色不怎么好,还有些憔悴。虽然时不时咳嗽一声,但他看起来精神尚佳,对于记者的提问也应对自如,用很官方的语言回答:“微爱,寓意只要人人参与,爱护动物,善待生命,哪怕再微小的爱心,都可以创造奇迹。”
记者又问:“听说以前公司的林副总名字里有个“微”字,这次季总您斥巨资建造宠物收容所,又取下这个名字,是不是也跟林副总有关呢?”
季尧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咳,我想我有权保留。”
其实他想说,自己才没有这么高尚。从始至终,他想表达的,只有两个字。
微爱,爱微。
***
华盛顿大学有闻名世界的樱花广场,四月份,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
虽然读预科很累,常常要奔走于各个教学楼和校区之间,从早到晚忙于学习,但偶尔也会有半下午的时间没有课。
级摩托车不比其它竞技类体育项目,并不需要每天都训练,所以南宫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骑着机车满街乱转,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后来终于在一家叫做“sk”的酒吧找了份工作,老本行,调酒师。
林微尘看他真的不像是缺钱缺到要去夜店打工的样子,问他为什么要做调酒师。南宫城说自己兴趣使然,与喜欢玩车一样,也喜欢玩酒。他这种万事随心,洒脱的性子倒让林微尘羡慕不已。但又一想,如果真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怕就算是想万事随心,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既然南宫城现在不想说,林微尘也不问。
“再等等,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对你交代家底。”南宫城又道,这次表情很是认真。
林微尘微微一怔,立刻信了,南宫城说以后会告诉他,那么就一定会告诉他,也许现在对方认为时机未到。
“好,我等着。”林微尘笑道,“只要到时候,你不要家大业大身份尊贵,说出来吓死我就好 ”
“咦!那不能,不至于不至于!”南宫城连连摆手,腆着脸笑。
南宫城瞅准了林微尘没课的那个下午,拉上他,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置身于一整片连绵不绝的缤纷灿烂中,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粉红色的花海。林微尘虽然没有少女心,也忍不住被眼前美如少女漫画般的景色弄得心里泛起了一串粉色的泡泡。
“哥,照张相吧!”南宫城提议,拉着林微尘跑到一棵樱花树下。
南宫城拿着手机比量了一下现并不能照全身,只好拉了个过路的妹子帮忙。
“嗨,美女,帮忙照张相吧!”看对方黄皮肤黑头,南宫城说了母语。
妹子有些懵,不过她通过手势和表情还是看懂了南宫城他们的需求,帮忙照了照片。离开时突然彪了一句韩语。
“尴尬了,好尴尬,我还以为她是咱华人同胞,哈哈。”南宫城捏着手机冲林微尘笑。
“中国,韩国,日本,本来就不容易分得清。”林微尘道。
“嘿!”南宫城调皮地对林微尘龇了下嘴,他踮了几下脚尖后突然往上一跃,上衣随着上蹿的时候露出了精瘦的腹肌。
“喂,你乐什么呢,蹦蹦跳跳的,多大人了!”林微尘笑着数落他,帮他把抽上去的衣服拽好,“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我们班学生都没你皮!”
南宫城一伸手,从开得最盛的一支花上摘下一小朵,稳稳落地的那刻,花已经送到林微尘面前,“我看中它好久了。”
“……”望着那朵浅粉色的小花,林微尘有些愣,伸手用指尖碰了碰。
“听说…每一种花都有它自己的特殊含义,叫做花语。玫瑰代表着爱情、勇敢、美丽,百合代表百年好合、家庭美满。”南宫城道。
“花语…”林微尘不知怎的,眼前的浅粉色小花好像变成了别得颜色,蓝紫色。他有些失神,问:“那…勿忘我呢?”
“勿忘我啊…”南宫城想了想,“它好像有两层含义,一是代表永恒的爱,但也代表永远的回忆。”
“回忆么?”林微尘的眼神有些黯然,曾经他以为勿忘我只有永恒的爱这一种含义,所以季尧送给他那束干花时,他还感动了好一阵儿。
原来早已注定,只是回忆而已。如今他记忆力衰退,有些往事已经开始模糊,估计再过个三年五载,连“永远的回忆”都没有了。
南宫城突然问:“哥,你知道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林微尘摇头。
“樱花代表爱情与希望。”南宫城笑道,把手往前一推,“哥,一朵小花,送给你!”
“……”林微尘本无意去接,但对方眼神赤诚,俨然一副“此处花意浓,望君多采撷”的架势,害得他的心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把他的胳膊肘儿撞得往前一送,回过神来时指头尖已经掐着一点点花瓣把那朵花捏了起来。弯了下嘴角,他道:“爱情我是不敢多求了,不过“希望”我倒是乐意收下!希望我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书,再得个奖学金什么的。”
“成,花神她老人家听到了,一定保佑您学业有成。”南宫城笑出一口白牙。
他的牙口不错,偶尔咧嘴笑时露出整整齐齐一排,银光乍乍,看起来像条龇牙咧嘴的小狼狗。
林微尘打开手中一本一寸多厚的全英文精装版《工程热力学习题精解》,把那朵花夹进了其中的某一页。
许多文艺的中学生喜欢把一朵花夹进书,好像如此一来,就能同时能封印住一个秘密,一段心事,以及一点酸到不能再酸的闲愁。
林微尘笑着摇摇头,觉得吐了文艺起来的自己极其别扭。
没过几天,那朵花的水分就被纸张吮吸耗干,浅粉的鲜花变成了粉中带着一点点褐色的干花。大概是花香随着被书吸走了,那本习题集在墨香之外又多了些什么,让林微尘偶尔闲下来一时片刻,就捧着那本书忍不住翻了又翻。
中国的教育学家提出的“题海战术”果然奏效显著,林微尘用半个月时间把那本习题集上面的1ooo道题目刷了两边,又回顾了大概五六遍,终于在模拟小测评级中得了个“优”。
南宫城的比赛因为小测,林微尘没能去观战,不过那人倒是不负所望,得了亚军。冠军是一位美籍黑人,人家是专业的,有一群教练指导,南宫城业余选手能有此成绩已经不错了。
周末晚上两个人约好去华盛顿大学旁边的小吃街a·ve,找一家中餐厅下馆子庆祝一下。既庆祝林微尘学业取得进步,也庆祝南宫城在众多专业选手中能够领先,一举摘下银牌。
南宫城给自己点了两瓶啤酒,又给林微尘点了果汁。因为高兴,两个人皆多吃多喝了些,南宫城送他回公寓,路上话也多了些。
把林微尘送到楼下时已经接近深夜,风有些凉,见他领口的拉链没拉上去,南宫城伸手为他拢了拢衣领,“领子开这么大,冷不冷。”
啤酒度数很低,南宫城没怎么显醉,不过说话时依然有酒气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喷出来。青年的声音这一刻似乎变得低沉了些,拢好领口之后也没撒手,在清冷的月辉下看着他。
“坐在你后面,你把风都挡住了,不觉得冷。”林微尘道,被对方温热的呼吸熨得脸颊烫,他要去拂开南宫城的手,却被人反捉住手腕猛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没等林微尘出声,身材高大的青年稍稍俯身,一团阴影朝他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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