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示威、麻杆打狼(三)
杨绍先顿觉浑身冰凉。
他头戴王冠,衣衫华贵,高高在上。却嘴唇青紫,俩眼瞪圆,浑身抖颤,簌簌有声。那圆而白胖的脸上爬满惊恐,活脱脱一个瞬间输光万贯家产的豪绅,根本不是那一呼百应,临危不惧的氐族大王。
“把武兴殿当成军营吗?胡搞礼仪,不知好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保姜上竟情不自禁地暗骂一声,心里竟是没由来地生出一阵阵舒坦。觉得这是他在各酋大劝说下把孙女许配给世子为妾之后的这段时日里,心情最为舒畅之时。
从内心来讲,一个庶系孙女给王世子作妾倒也无可非议。但却要当成贡品献给益州刺史萧范,心里的滋味儿真的是很不好受,那股说不出的憋屈劲儿直让他几欲发疯。
“殿外怎么啦?出了甚意外?”陡闻殿外异变的符熙太师大吃一惊,又瞅见国王女婿的脸色仿佛一张白纸,生气全无,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没谏言劝阻。
他没杨绍兴那般粗心,曾私下跟杨辟邪详细了解过那幢铁甲重骑被灭的详细经过。说实在,刚听杨辟邪叙述打劫不成,反遭“神雷”覆灭,还有遇到来无影,去无踪的两大武道高手随队护佑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二王子在讲神话故事。
可他见着向来心高气傲,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一心想夺取王位的二王子在叙述过程中居然谈虎色变,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坦言说不愿与之为敌,还保证不跟世子别苗头,觊觎王位,甘心做一个富家郎君,逍遥自在。
于是,他私底下因而推之:道教、龙凤镖局的手段何等恐怖,何等毒辣。
于是,他便暗中在将族里与那少宫主相匹配的女孩儿集聚到府邸,打算请博学之士夏人来教授诗书,以备不时之需。并将“重教尊礼”纳为第一族训。
“王上……”迅捷回过神来,觉察杨绍先很不正常的家宰杨留中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就在这时,耳畔忽闻“呼呼”破空声,紧跟着便是一股浓郁的羊肉膻味儿扑进鼻孔,当即打了个寒噤喊道:“小心!”
“小心个屁,要取尔等狗命手到擒来,哼!”所有人只闻公孙乾的恼怒之声在大殿里回荡,却不见身影。无不猛吸一口夹杂着腥膻味儿的冷气打个寒颤,看样儿都吓得不轻。
“哐隆——”割掉羊头,开肠破肚,血肉糊糊的肥羊胴~体突然从天而降,准确地砸在杨绍先身前那贴上黄金箔的王案上,仿若洪钟撞响,余音悠长。
“啊……”甚是整齐的惶恐惊呼骤然一炸,不少权贵当即小便失禁。
“接着,嘎……王上既不欢迎本使,本使自当去也!”话音未落,便见一道乌光“嗖嗖”旋转破空,直射杨绍先。
杨绍先见乌光直奔着脖子呜咽而来,当即吓得尿奔,身体骤然不受思维支配,避之不能,只得下意识地高喊“饶命”。可那声音却在喉咙管打转儿,哑哑沙沙,有气没力,如同放屁。反倒是那尿喷锦帛的“噗噗”声格外卖力,惊心动魄。
“嗤!”那道乌光准确无误地电挚一割喉结,虽是只割破了一层老皮,也没剧烈痛感,但却让杨绍先触电般地颤抖起来,口吐白沫,白眼仁儿直翻。
直到此时,吓得瞠目结舌的权贵们这才看清那道乌光竟然是一张长约一尺,宽约五寸,写满夏人文字的白纸。
但见那平直平铺,浅尝辄止了杨绍先王血的白纸倏地荡起一股波浪,便离开了那肥得有点腻人的粗大脖子,翩翩飞舞着飘向王案上那血糊糊的肥羊酮~体,仿若蝴蝶般轻盈落下,却又迅捷染红。
“本使之使命本是来王上商议下辨郡发展之大计,却不料尔等这般瞧不起俺,瞧不起俺,就是瞧不起少宫主……呃,是镇北将军!”
那充斥着怒火四位声音听之在东,疏忽在西,飘飘渺渺地从大殿里各个角落传出。若心脏不好者在场,一准儿被吓成心肌梗塞脑中风。
恶趣味儿爆发的公孙乾知道:不将这群不知好歹的氐人王和酋大震慑,修路、造船、开矿之类的设想根本没法达成。于是,他决定不露行迹,继续运转着“偷光幻影”身法,绕着大殿边转圈儿边缓缓沉声叱责:“本使现已将镇北将军之奏疏送到了王案,尔等蠢货慢慢商议,答复与否,道庭、少宫主都不强求,‘孤得儿拜’啦——”
这“啦”字长音在大殿中央一出,下一秒则在三十六只……呃,三十五只肥羊处一顿,便传出公孙乾那独具魅力的油腔滑调儿之音:本使翻山越岭而来,总不能空手而归吧,算了,本使大人大量,不与尔等计较,就取走两只肥羊权当传信报酬了,哈……
这“哈哈哈”的大笑声从武兴殿至王宫,又从王宫到大街,吓得武兴城里的花花草草惨遭践踏,男女老少顶礼膜拜,直呼神仙。
“王上,王上……”侍候在杨绍先身边的一个宦官惊恐喊叫。
“王上啊……”大殿里的酋大们,王宫大臣们,一齐趴伏坐席,歇斯底里哭喊起来。瞪眼看去,武兴王在这群大臣眼里的威望,似乎无人可替。但酋大们却无不打着自己的小山盘——箭射鸟头,天塌下来有王族顶着,本大帅才好见风使舵。
“御医,快传御医!”牵挂最深,反应最快的家宰杨留中当即扯起喉咙高喊。
“王叔,别大惊小怪,没事儿……咳咳咳!”喘过气儿来的杨绍先立时弱弱劝阻了杨留中,接着便大咳起来,又“呼噜呼噜”地直喘粗气,慢慢缓过神来。
满殿权贵见杨绍先还能喘气,无不神情一松,一片“呼呼”舒气中纷纷正襟危坐,屏息敛气,目不斜视,纷纷暗叹:厉害呀道教!
杨绍先见大臣们个个一本正经,心道:尔等暗中偷笑孤丢了个大丑算甚?不由自主啊怪得着谁?有本事当面嘲笑本王试试?孤倒要瞧瞧几人没被吓得尿裤子。
不愧是当过几天皇帝的氐人之王,尽管心里倒海翻江,竟是没泄露丝毫。
或许因为大哥别说二哥,心里有底气。所以表面看上去,杨绍先似乎浑没将刚才那场吓得出丑现怪之事儿放在心上。但见他轻咳一声,圆胖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大打哈哈叹道:“能喘气儿,真好!呵呵,真舒服啊!有人知道那‘孤得儿拜’何意?”
群臣无不面面相觑,傻眼儿了。
直到这时,宦官才急打急送来一盏热茶。赶紧谄媚道:“奴婢觉得吧……‘孤得儿拜’跟‘阿弥陀佛’一样儿一样儿的。”
“是吗,诸位怎么看?”杨绍先挑眉问道。
“左侍监言之有理。”李敬天抢先奉承。众大臣一齐唱喏:是也!
杨绍先微微一笑,遂强力控制住还在打颤颤的右臂取过茶盏,捧在手心儿里慢慢啜着肃然静思,看上去镇定之极。
骤然一静的殿堂里,谁也不曾率先开言。似乎都在恭敬欣赏杨绍先那很有节奏,甚是风雅的天籁般啜茶之音。唯一不开眼的是那股尿臊气息和肥羊腥膻之气搅合在一起,让肃穆、庄重、宏伟的武兴大殿彷如一年四季都没打扫过的羊圈,到处充斥一种熏人的、呛人的怪味儿。
“称孤道寡吗?啪!岂有此理?”想不通“孤得儿拜”的杨绍先一甩茶盏,终于发怒了。
只见他拍案而起,怒火焚天,来回踏步,嗷嗷直叫:“国运在天!岂能小儿一般制气了?都给本王好生揣摩,能否派军北上,剿灭那龙凤镖局!”
家宰杨留中旋即高声谏道:“此等大事,该待世子、二王子回王宫后议决才是。”
“老臣拙见……”太师符熙着雪白头颅出言道:“镇北将军无视我王,实该斩首示众。然而细思,特使所言索行,坐实了他武功深不可测,仿佛神仙在世;坐实了老臣日前评判:天命我王当兴,必要面对现实,当与道庭修好,渡过眼下战祸乃为上策也。”
“镇北将军特使今前恭后踞,骄横不拜王上,老臣以为:这恰是镇北将军诚心为我王镇守北疆之兆!何也?特使留下书信,明言任我王决断,没设谋诱王之嫌。故,我王即使要报仇泄恨,也应渡过这一劫后远图,不可急功而坏族人之安危大计。”
杨绍先心知肚明其中厉害。不说别的,就只为将来计,为后人计,为族人计,无论如何也要忍着。
是故,哪怕他心里对公孙乾恨不得吮其血,嚼其骨,想都不敢想去得罪道教,更不敢去招惹那刚刚封出去的镇北将军。但若他屁都不放,就此认怂,又担心被各郡酋大小瞧,造成本就政令各异,军令各异的各郡族人更加不稳,一时之间,想不出好办法的他只得叫嚷灭掉龙凤镖局来团结各郡酋大。
俄而,又担忧今日之言若传进那少宫主耳里,会惹来更大麻烦的杨绍先忽然狰狞着面恐,来回踱步,暗自咆哮:回去三十年,孤早就遣大军剿灭将尔等一群蝼蚁了,人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何须封官拉拢,委曲求全?
这一刻,他很狂躁,很矛盾。
这一刻,他很怕失去酋大们的支持,又担心唐睿天兵降临武兴城……
于是,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了。
良久,他大吐一口闷气,暗中急速平息着心中的忐忑、憋屈,不由暗忖:这个龙凤镖局威胁太大了,不知唐家还有几支这样的军队?也不知细作能否把唐家的实情探查清楚?
看起来,龙凤镖局目下在本王地盘上,其威慑力足以抗衡西魏,若不趁着上天护佑之机振兴王权,利用道庭力量确保王国安危,恢复国力,再过几年,孤这王室当真便要就此沦落了……
心中没谱,哪怕杨绍先脑洞大开,思谋得太阳穴一股又一股胀痛,也觉无能为力解决眼下的威胁和那潜藏的威胁,旋即不再继续胡思乱想了。略一思忖,便又佯装出一副很不高兴面孔地扫描着大殿群臣,最后注目在杨留中的脸上阴沉问道:“大郎、二郎离开武兴几日了?”
“五天了。”杨留中一揖回答。
“哦,呃……”点头回应的杨绍先忽闻一股怪味儿直入肺腑,差点呕吐。遂气呼呼归坐王案,不可一世高喊道:“来人,收拾肥羊,送去膳房熬羊肉羹!”
喊讫,顿觉这大殿实在不是人该待的地方,旋即对群臣有气没力敕令道:“诸位暂且散去,深思国策,明日紫薇殿再与诸位共议国是,散朝!”
“我王圣明!”早就待不下去的群臣立时朗声山呼,发自内心。
“慢!”眼见好戏散场,急于刷存在感的姜上竟太保气沉丹田,沉声一喝,起身施施然地走到丹墀之下,恭敬一揖,朗声道:“王上,可否将镇北将军之书当庭宣读,让老臣心中有数,回去好好静思策略。”
“呃!”杨绍先一冷,又忽觉臭味儿袭来,当即一捂鼻子,转首示意宦官取来唐睿上书当庭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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