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年前
房玄龄最近甚为郁闷。
往常接近年底之时,房府之中往来官吏勋贵、亲朋故友不知凡几,皆送些年礼趁机与当朝宰辅拉近关系,今年的盛况尤甚往昔!府门处迎来送往车马辚辚,关陇的豪商、山东的世家、江南的士族、甚至岭南冯家亦有派遣以为管事赠送了大量珍珠、珊瑚、玳瑁等等特产。
按理说,家业兴旺至此,应当欣慰笑开颜吧?
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房玄龄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失落……
因为今年送年礼的大部分人冲的不是他这位当朝宰辅,而是他那个担任这京兆尹的儿子。
即将开设的“讲武堂”成为各路豪强、文臣武将趋之若鹜的所在,谁都想在其中分一杯羹。无论是想要占据一个教官的位置将来成为将来遍布军中的“讲武堂”系武官的老师,亦或是将族中子弟送入“讲武堂”镀金拓展人脉,全都在年前开始就各显其能,发掘门路。
理所应当的,负责总揽“讲武堂”设立全责的房俊自然成为各方竞相疏通的对象……
房玄龄性情淡泊,从不会跟谁争风吃醋,但是现在面对着风头隐隐盖过自己的儿子,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平衡。曾几何时,那个夯货木讷懦弱,会闷在家里整月整月不出门,自己都怀疑若是给娶回一个媳妇能不能过好日子?然而现在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精明强干、脾气暴躁,若不是父子感情依旧融洽亲近,房玄龄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被什么千年老妖给夺舍附体……
望子成龙是每一个父亲的心愿。
但是当这一天毫无准备的陡然到来,那种强烈的冲击却非是一半人可以坦然接受……
与此同时,收礼收到手软的房俊心中依然腻歪得不行。
上辈子就最是厌烦这种迎来送往的应酬,尤其是面对那些朝中同僚的事情最是难受,笑容多了会让人误会所求之事他已经答应,板起脸来又会被人说他桀骜不群盛气凌人。
房俊倒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但是这种不自在实在是非常不爽,尤其是在后臀有伤只能站着不能坐着的时候……
其实房俊是最不耐烦这种生活的。
在他看来,重生一回自然是要享受上苍奖赏他的第二次人生才是正理,艰苦奋斗、舍生忘死不是他的作风。
但是他也知道人既然活着就总是要做点什么,正所谓雁过留声、豹死留皮,白瞎一段的大好青春就结果一事无成,难道不会被人耻笑么?
人生怎么才算是有意义?
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房俊有过给自己制定一个人生规划。
在现阶段,他会尽最大能力展示自己的“穿越”天赋,帮助蒸蒸日上的大唐更上一层楼,若是能够提前一步使得大唐进入大航海时代甚至爆发第一次功业革命,那就是最完美的结果。
他会锋芒毕露,他会全力以赴!
然后,当他功成名就心中了无遗憾的时候,他会急流勇退,尽情的享受人生。
什么样的人活得长?
不是有本事的人,也不是有运气的人,而是懂进退懂规矩的人……
到了那时候,他会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官僚,只管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不逾矩、不越轨,各司其职。
他现在就是不按规矩办事,所以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老实实人、本本分分做事才是当大官的诀窍,勇猛精进、胸怀大志这种事情,只有小官员才需要大做特作。到了一定的地步,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才是正确的。比如某一天房俊坐上了宰辅职位,却还是想着富贵险中求这种事情,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除非脑子被驴子踢了才会那么蠢……
家里的库房成了几个孩子的玩耍之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耀目生花,龙眼大的珍珠放在白玉盘子里用手指头一捅就滴溜溜滚动,一人高的珊瑚树是怎么从海底捞上来的呢?还有那棕红色夹杂着浅黄色云斑的一米长的玳瑁,这得长多少年才能长这么大?
房秀珠每一次进了库房都会偷偷摸摸的“顺”走几件宝贝,命其名曰“鉴赏”,后来房俊才知道这丫头其实是在给自己偷偷的攒嫁妆。
攒嫁妆房俊不反对,但是将自家库房的宝贝顺走放入自己闺房的箱子里,那能叫“攒”么?
相对来说,房遗则和房遗义就单纯多了。
房遗则会大摇大摆的闯进库房那走一件顺眼的宝贝,然后堂而皇之的去长安城的当铺当了铜钱让一名家仆背着,各大青楼挨家逛了个遍,很快就闯出一个“挥金如土、潇洒不羁”的名头,受到青楼姐儿的热烈欢迎。
能不欢迎么?
毛都没长齐的小鸟鸟除了放水啥都不会干,摸一下就一贯,亲一口就给两贯……
知道房玄龄听闻了消息将房遗则吊在花厅的房梁上狠狠的抽了一顿,房遗则才偃旗息鼓。房俊不担心兄弟败家,以他的赚钱速度来说,房遗则这种程度的败家败上一百年也败不光,因为他败家的速度远远不及房俊赚钱的速度。
他气恼的是房遗则挨揍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气节远没有在青楼浪荡的时候那么潇洒,甚至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嗷嗷嚎哭这求饶,然后对房玄龄说为何二兄见天在青楼大家喝花酒您也不管……
这是好兄弟么?
坑兄弟还差不多,和着二哥不跟你一起挨揍你孤单寂寞是吧?
高阳公主和武媚娘也被从农庄接了回来,现在这两位是房府重点保护对象,包括房玄龄在内每日里都是嘘寒问暖、亲切关怀,唯恐这二位肚子里尚未出世的房家后代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至于房俊这位房家后代会不会受气,没人在乎……
腊月二十一大早,房府迎来了一位比较特殊的个人。
说他特殊,是因为他的官职太小,在每日里来房府登门的官吏当中,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他是一位守门员……
呃,守城门的官员……
王玄策今天特意换了一套簇新的锦袍,熏了香,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粉,文绉绉斯文文的提着礼盒进了房俊的书房,就被房俊一脚揣了出来……
“是要熏死人还是咋滴?速速跟着家仆去洗头洗脸,将头发上的猪油洗掉,将脸上的白灰擦掉,不然老子将你头发拔光、面皮撕掉一层你信不信?”
房俊差点被熏死,勃然大怒,命令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仆押着王玄策去了耳房拾掇一番。又是擦粉又是熏香,这大唐巍巍傲骨铮铮铁血,难道就要坏在这么一群没脊梁没男儿气概的棒槌手里头?
若非他看见那礼单上写着“王玄策”三个字,老早就命卫鹰将这人拎着脖领子丢到大门外!
娘咧,这可是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啊!
这种超级牛人出身居然只是一个城门官儿?
有意思……
調教名臣武將什麼的,他最喜欢了。
等到王玄策洗漱一番被家仆带回来,房俊顿时觉得顺眼多了。这厮长得本就不赖,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看上去一脸正气相貌堂堂,都是被社会风气带坏了,为啥非得熏香敷粉搞得像个兔子一样?
审美有问题。
他盯着王玄策上看下看,将王玄策看得心里发毛……
这房二棒槌总是盯着我瞅,他想要干啥?
若是当真想要干啥,我是拒绝还是不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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