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让人羡慕

郑无决察觉到一件事，温以纯的声音很好听，总能让听众感受到安宁和镇定的情绪。这究竟是一种天赋，还是一种缺失了某些情感的表现？

        温以纯继续用平和的语调讲述自己的过去，郑无决却因为这种平和产生了怜悯的情感。

        “我的母亲从小就在实验室里生活，所以你一定猜得到她早就疯了，她做任何事都是依靠本能。但她教育我要仇恨一切的时候，是她少有的拥有理智的时刻，她会拉住我的手，收起荆棘一般的鳞与爪，一笔一划在我的掌心描绘‘恨’字，弄得我掌心发痒很想笑。”

        温以纯向郑无决展示自己的手。

        她伸手去接蛛丝一样纤细的雨，雨打湿了手上的纱布，纱布在掌心的位置处浸染出一抹血色。

        郑无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感觉那像是在掌心捧起一颗红色的果实。

        不等他提醒，温以纯就自己把手收回去了。

        “至少在那个时刻，我相信母亲是爱我的。她想把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教给我，试图把报复人类的梦想托付给我，就像一种传承。她对我寄以厚望。

        “但是我感受不到，虽然很理解母亲的恨，但我心中无法产生同样的感情。母亲对我很失望，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我无法回应她的期待。

        “慢慢的我长大了，个子矮小，柔柔弱弱，也生不出厉害的鳞片。母亲说我是残次品，我从她身上继承的太少，继承了父亲太多，如果父亲还活着，也会对我感到失望。

        “后来母亲衰弱而死，她死前第一次抓痛了我，用浑浊的黄眼睛深切憎恨地瞪着我，放声大笑。她咆哮着诅咒我，说希望我死。”

        明明是语调平和的陈述，郑无决却仿佛能看到当时可怖的画面，仿佛能听到那撕裂一切的恶毒诅咒。

        想象中的场景令郑无决遍体生寒，他忍不住说：“别听你母亲的，你不是残次品，她的诅咒对你没用。”

        温以纯点了点头：“的确是没用，至少我好好活到了今天。”

        这种淡然的态度反而让郑无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觉得自己做出什么反应都会显得是在过度反应。

        反而是温以纯对他露出了表达安慰的笑容：“好啦，我的故事讲完啦。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母亲至死都没有吸走我的魂魄，这说明她其实是希望我活下去的，她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你……”郑无决斟酌着用词，“你一直都是把别人往好处想，是么？”

        温以纯点点头：“很多人都这样说，他们还劝我改变想法。你也会这么劝我吗？”

        郑无决突然不敢直视温以纯的双眼。那双眼睛澄澈如琥珀，在表达着一个无法染上暗色的高洁灵魂。

        面对这样的灵魂，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自愧形秽？

        他略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说道：“我从来不劝别人改变。”

        “谢谢你。”温以纯突然没头没尾地道谢。

        郑无决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谢我？”

        温以纯调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没有回答。于是郑无决懂了，这又是个秘密，她还真是个满身秘密的人。

        或许是因为听温以纯一口气坦白了许多往事，大大满足了好奇心，郑无决没有介意这点小事，他点点头：“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在解释你对我复仇这件事感兴趣的理由？”

        “是啊，我希望你知道我正在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郑无决下意识在心里否定，但立刻就想明白温以纯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我的母亲大概可以心满意足。”温以纯真诚地说。

        但你不懂得仇恨，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以恨为心的异种如果养大了一个懂得仇恨的孩子，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糟糕，比如去计划毁灭人类什么的。郑无决想，但没把这些煞风景的话说出口。

        不对，他在想什么啊！别人有情感缺失的问题，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他干嘛要替人类为这种事情感觉庆幸？

        郑无决晃晃脑袋，一边走一边把温以纯讲给他的经历反复回想，逐渐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温以纯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告诉他，他应该更肯定自我一些？

        温以纯认为他的复仇行为合情合理，不需要因此产生负面的情绪。还提醒他曾有过恩爱的父母，虽然这种幸福只存在于童年，但仍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么看来，温以纯还真是个温柔的好人。

        但他会不会是想多了？

        或许人家真的就只是跟自己交换一段秘密过往，自己却搁这想七想八胡乱脑补一通，觉得是暗藏深意，那可就太搞笑了。

        郑无决颇感纠结。这让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慢悠悠地迈着长腿在路上行走，路过的少女悄悄偷拍他，然后盯着拍下来的照片脸红。

        太帅了，还戴着好潮的墨镜，一边镜腿是故意做成被捏碎的造型吗？这种不对称设计充分体现了潇洒肆意的感觉，真棒。而且墨镜虽然遮住了眼睛，却根本遮不住那忧郁又不羁的气质。

        天哪，帅哥的一双长腿哪里是踩在地上？分明是踩在她的心上！

        郑无决感觉到过于热烈的视线，他的思绪被打断了，扭头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少女。

        少女见被他看到了，还大着胆子伸手对他比了个心。

        郑无决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少女忐忑起来，莫名感觉帅哥的眼神非常锐利，她或许不该打扰对方。

        郑无决懒洋洋地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少女捂着嘴巴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什么啊，怪没意思的。郑无决想，不再理会那个少女。

        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家颈肩义体专营店门前，许多人围在店门口，店老板完全被堵在店里出不来。外围的路人什么名堂都瞧不出，只能猜测这家店是出了什么事故。

        不过上方的广告牌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没有任何遮挡物，内容是脖子还没歪的林尽义在搔首弄姿，笑容迷人。

        林尽义……

        郑无决恍然醒悟过来，他还搁这想什么温以纯啊，林尽义已经去义理人情公司闹事了。

        刚刚还在悠闲逛街的人下一刻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他的动作轻盈得像猫，完全不是人类能有的迅捷。

        一个路人注意到他，冲着他喊：“喂兄弟，你的腿部件是搁哪儿换的啊？介绍一下呗！”

        他喊回去：“独一无二绝版货，别想了！”

        等声音顺着风送达路人耳中时，郑无决已经完全跑没影了。路人只好耸耸肩，喃喃自语：“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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