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要的价值感

尤裂镜的确有注意到小李一瞬的僵硬，但因为在生温以纯的气，所以这种不重要的疑点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既然老杜头主动说是自己干的，那就先听听解释再决定杀不杀吧。

        尤裂镜这样想着，开口要问老杜头为什么反水，忽然一个暖烘烘的拥抱紧紧裹住了她，全身像陷入一片被阳光晒得松软的棉花。

        接着一个声音自下而上贴到了她耳边：“小尤别挣开我，让我抱抱你吧，我想抱你一会儿，因为除了拥抱我没有其他办法安慰你。”

        温以纯的声音含着笑意，但同时又哑哑的，尤裂镜不确定这是不是掩饰着的哭腔。

        “等等，安慰我？我有什么可安慰的？”

        尤裂镜感觉这女孩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但……不讨厌。

        她不由自主放松了身体，任由这个比自己矮小许多的女孩紧紧抱着自己。

        温以纯听到了问题，但没吭声，因为据实回答可能又会让小尤生气。

        她实在是心疼小尤，明明不想杀人，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着杀人，但却强迫性地出手，睁大眼睛犯下罪恶。

        其实为了救人而杀人，很难说是一种罪恶啊，但小尤仍然在潜意识中唾弃自我。

        她看到小尤的眼睛时就全都明白啦，所以油然而生的怜惜之情怎么都压抑不住。

        小尤太孤单了，需要一个完全接纳的朋友，温以纯希望自己的确好好扮演了这个“朋友”的角色。

        被拥抱治愈的尤裂镜稍微回过味来：“我刚才没听你的，直接把那个人杀了，你不生我的气吗？”

        温以纯笑着摇摇头：“不生气。”

        于是尤裂镜就非常简单的高兴起来了。

        在两个女孩旁边，已经偷偷从下跪变成跪坐姿势的老杜头心中大受感动，确认自己是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

        这个温以纯的确是善良的好姑娘，值得他顺手一帮。

        其实与万来子保守估计出的73不同，老杜头的义体改造程度已经达到79，正在无限逼近大众认知的人类承受力极限。

        一般人义体改造度超过75就会与严重心理疾病相伴终生，老杜头如今仅有一些精神分裂的征兆，可以说相当坚强。

        但他清楚这份坚强并不能帮自己活得更久。

        高级保安是一份没有希望的工作，在合同上签字的那一刻起个人的一切都归公司所有，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

        老杜头无权拒绝公司对自己进行改造，他甚至无权抽一支烟。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他可以在外出任务中偷着抽。

        这点偷来的自由非常有限，老杜头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公司将对他进一步改造，一直到他承受不住彻底疯掉或是死去，就像他的每一位同事前辈。

        对于公司来说高级保安是消耗品，报废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没必要太过爱惜。

        有时候老杜头很讨厌自己的清醒，他如果能糊涂一点，或许就可以简单快乐的度过余生，而不是憎恨这个烂透了的世道。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人嘛，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当然是自己最清楚。哪怕体检结果显示为健康，老杜头就是能清晰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他这一个月一直在构想自己该怎么死。如果什么也不做仅仅当一条任劳任怨的猎狗，最终为公司发光发热燃尽自己而死，那也太恶心了。

        可如果干一件大坏事报复世界，作为恐怖分子而死，又是不是太老套太恶劣了？

        醉鱼城不缺垃圾，还是别临死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垃圾吧。

        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好点子，最后只能选一个差强人意的方案，就是把结过仇的人按顺序排个表格，依次杀过去，直杀到自己死掉为止。

        这个计划的优点在于不伤无辜，有因果报应的哲学意味，缺点则是没什么积极意义，基调很黑暗，缺乏价值感。

        他虽然有些仇人，但总归没到天天想着念着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程度，实在没有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激情。

        老杜头在爱做梦的年纪是很看重价值感的，否则也不会那么拼那么努力的工作了。虽然后来想法随时间改变，但临死前能回归初心的话总是一件美事。

        可惜没能制定出完美的计划，但他决定进行完美的筹备，首先是想办法甩开同事，这才好自由活动。老杜头为此偷走了公司的一个“抑制器”。

        其实抑制器到底叫什么名字老杜头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公司用来控制精神病发作的猎狗的。只要对着目标瞄准并按下按钮，目标身上的义体就会陷入麻痹。这对于重度改造者来说等同于全身瘫痪任人宰割。

        老杜头用脚指都能想明白这个看似神奇又高效的东西的原理。

        公司在改造猎狗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留下后门？

        如果没有完全控制住的把握，公司怎么敢把杀伤性武器装到普通员工身上去呢。

        有了抑制器，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轻松放倒同事，然后抓紧时间杀仇人，死前多拖几个垫背的好歹不亏。

        为了仪式感，老杜头今天特意把珍藏已久的烟带出门，方便自己酝酿情绪。

        可情绪酝酿好了的时候，温以纯也来了。那一刻老杜头生出一个新的念头：为什么不顺手帮帮这个据说很善良的女孩？帮助好人是件多么有价值感的事啊。

        ——

        “所以你就好心帮我们麻痹了小李？”尤裂镜问。

        此刻他们已经从下陷的缺口钻入了地下，行走在秘密实验室当中。

        老杜头走在最前面带路，详略得当的介绍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并且非常谦虚：“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尤裂镜冷笑：“呵，姑且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在你身上试试这个抑制器。”

        老杜头没脾气似的连连点头：“再也没有比我还老实的人啦，抑制器都主动给你了，还不能体现我的诚意吗？”

        尤裂镜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小盒子，不太相信这么个小玩意就可以解决让她感到棘手的小李。

        更重要的是，尤裂镜不敢相信大公司会如此疏忽大意。一名高级保安竟能直接把抑制器偷出来，仿佛只是从路边摊随手摸走一副一次性筷子，容易极了。

        “全部都只是你自己说的而已，我可不是个听什么信什么的蠢蛋。”尤裂镜恶声恶气道。

        老杜头耸耸肩：“哎呀，你们要是非不信我，那想杀就杀吧，反正我也活不久啦。”

        正在观察四周环境的温以纯收回注意力，微笑着安抚道：“我完全相信你，非常感谢你愿意帮助我们，你真是个好人。”

        尤裂镜哼了一声，好像是在表达不满，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温以纯便继续观察四周，尝试发现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她没好意思告诉尤裂镜，她已经打算带走老杜头，帮一帮这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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