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云来镇
李綦最终还是决定让千月一起去潭州府,因此回临安的仅有李晋一人。第二日一早分别时,李晋千不甘万不愿的,几度打算将百日一起捞走。然而百日有了新欢,没答应他。
临行前,千月塞了两坛花雕到商南手里,正欲说话,听见商南立即感恩戴德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千月将差点脱口的话咽了回去。这酒,其实是给刘珢的。
他轻笑着道:“这两坛酒,其中一坛是给商执事的,这短时间辛苦了。另一坛劳烦替我送到城北青柳巷的刘家,给当家的刘珢或者韩三娘子都行。”
商南踟躇道:“那主人家要问起是谁送的……”
千月道:“就说华宴。”
商南了然,“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请千月大人放心。”
那边交代完,李綦便将车舆的帘子放下来,吩咐道:“启程罢。”
十七得令,一声吆喝驾着马车驶出驿站。百日跟他并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挥手,“李晋再见,商哥哥再见——”
李晋、商南在后边摇手目送,“再见——”
景州城到潭州府有一定距离,就算马不停蹄也要两日才能赶到。四人一早出发,入夜后来到一座不见经传却繁华的小镇,云来镇。再往前不一定是什么情形,稳妥起见,四人便决定在镇上的云来小栈暂住一晚。
入住时只剩下三间房,千月便想带着百日同住一间,但是百日拒绝了。他坚决道:“我想跟十七一起住。”
千月起先一愣,随即问十七:“那十七愿意吗?”
百日连忙摇晃十七的束袖,撒娇道:“十七哥哥,可不可以?”
十七在一旁点头。千月认真审视十七,见他脸上的确没有不乐意、或者勉强的神情,这才松口道:“那好吧。但是十七今天很累了,你别吵他。”
百日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会的,放心吧!”
然而回房不到一刻,百日就来敲门了。千月开门一看,门外不仅站着百日,还有十七。两人都换了身行头,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百日高高束起马尾,腰悬木剑,跟小一号的十七似的,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有趣。千月看的新奇,还没开口便见百日掌心向上一摊,扬声道:“我要去打一把宝剑,给我点零花钱嘛。”
千月趁机往百日嫩生生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警告道:“要钱可以,但是不许买零食,不许到处跑,不许乱生事。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待会儿早点回来休息,听见没有?”
百日别扭道:“知道知道。”
千月这才把钱袋交出来,给了十七保管,“帮我看着点百日。”
十七点点头,将钱袋收进怀中牵着百日下了楼。
目送一大一小离开,旁边送完水出来的小二不禁道:“这位郎君,您不一起出去吗?今晚很热闹的。”
千月疑道:“今晚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原来您不知道啊!”小二十分吃惊,不动声色将千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才了然道:“难怪了,看郎君打扮原来不是本地人。今晚有灯戏,附近几个镇子的人都到了。您没发现今日镇上人特别多吗?”
灯戏就是春夜的灯会,目的是为了驱邪迎吉。但在他零碎的记忆中,这是很古老的一种传统,没想到东离还保留着。千月觉得稀奇,面上却不显,只是道:“那我待会儿也去看看。”
“是该去看看。”小二爽朗地一笑,都走出去了,忽然又回头热情地提醒:“您应该也没准备提灯吧,这个不用买,直接去柜台找老板要就行。这是咱们云来小栈的特色,别的客栈都没有。”
千月也笑道:“多谢。”
百日和十七已经先走,就剩下个独守寒窑的永安王,千月自己逛着没劲,便去敲李綦的房门。
“殿下,睡了吗?”
李綦没有立即开门,在屋内回应道,“还没,有事吗?”
光说话不开门。千月暗诽怎么提防得这样紧,跟个大姑娘似的。但还是问道:“今晚据说有灯戏,挺热闹的样子,要一起去看吗?”
里面的人似乎在思考。
千月没听见声音,以为他不愿意,正想说不然我就自己去了,房门豁然从里被拉开。李綦穿着单衣出来,两鬓及发尾微微湿润,周身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气。锁骨上残余的水珠泫然欲滴,蜿蜒流淌,没入玄色的绸衣内。
一看便是刚沐浴完,千月自知来得不是时候,略微有些尴尬。李綦却浑不在意道:“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又回到房内,再出来便穿上了暗纹圆领外袍。除了发冠未戴之外,腰佩革带一丝不苟,黑衣墨发将斧刻的五官勾勒得硬挺逼人,弥散着令人心悸的桀骜之气。
李綦道:“发什么愣,走啊。”
千月收回目光,暗自赞赏原来永安王也颇具美色,之前竟没发觉。他眉毛挑了一下,不显山不漏水道:“殿下要提灯吗?”
灯戏相关的习俗很多,除了灯火喧嚣的夜景、夜市、驱邪表演,还有很多传统,其中一项便是“提灯相看”。这一夜,未婚配的男女可以摆脱诸多礼教束缚,各自提灯夜游,别人一见手上的灯便知这人想要寻觅佳偶。若男女双方互相看对了眼,熄灭灯火便可一同游街了。
“不用。”李綦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又道“在外面诸多不方便,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千月欲言又止。
他觉得李綦这人真的很奇怪,快二十六的年纪还不娶妻纳妾,也没听说有蓄养相公的癖好,清心寡欲得跟个老和尚一样。
都说饱暖思□□,民间的鳏夫都知道琢磨续弦,更别说位高权重的永安王。明明权势地位、外貌能力这些都得天独厚……千月觉得,除非有什么致命的缺陷,不然绝不至于此。但他自认为跟李綦关系没好到这份上,便忍住了没问。
结果李綦反而不自在了,“想说什么就说,憋着不难受吗?”
千月心想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口中却依然淡淡道:“没什么要说的。”
李綦泄气地吁了一口气,在街边一个摊子前驻足,自以为了然地道:“你想要的话就买一盏,不必迁就我。”
千月不禁忍俊,“殿下以为我想?”
他道:“不是吗?”
千月便不再说什么,当真俯下腰认真挑拣起来,他还真需要。
“哪个好?”
李綦没吭声。弯下去的腰纤韧轻薄,肆意霸占眼眶,挑弄着胸中不知名的火。他克制地错开眼,心道再看就要出事了。
小贩则在一旁卖力招呼,“郎君,这一盏灯卖的最好。款式简单大方,男子提在手上不至于花哨,您看怎么样?”
千月依言拎起来看了一眼,纸糊的四面宫灯,的确是很简单寻常的样式,既没描画也没题字,细节做工却很精巧。他满意地点头:“就这个吧。”
小贩见客人这样痛快,也很欢喜。“好嘞,这就帮您把蜡烛点上。”
千月问了价钱,往怀中一摸才想起自己没钱,钱袋在十七那里。他肩膀撞了一下李綦,眼带询问道:“带钱了吗?”
璀璨的灯火映在眼瞳中,将这双凤眼染上旗鼓相当的瑰丽色泽,还有隐晦的潮意。李綦愈发冷着脸,将钱袋掏出整个给了千月。
千月来者不拒,不过他买灯可不是为了“提灯相看”,而是为了看路。
自从眼睛回到“睁眼瞎”的状态,他夜里视物就有些费劲,即便此时的夜市灯火喧天,在他眼里也仅仅是模糊的光影交织。不过依然十分震撼就是了,这就是盛世的美妙之处。
沿着小镇最热闹的长街一壁观赏,各色酒招子晃得人眼晕,围观杂耍特技的人也多,其中有一处更甚。围观的人不但多,且各各亢奋异常。
两人不禁好奇,一同前去观望。由于身长的优势,即便站在外围,也能看见人群包围中有个□□上身的壮年男子。
那男子肤色黝黑,浑身肌肉紧实,仿佛十分具有威望。每说一句话,就有人敲锣打鼓呐喊助威,原来有专门的锣鼓队。但只要那名男子一个手势,再鼎沸的人声也能立即安静下来,静静听他说话。
“各位——”男子双手举起,微微往下一压,周围再次噤声。
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闭眼仰首,继而高声呼道:“神明既降,我必将受其庇护,秉承神的意志完成这个仪式,为咱们三镇驱邪迎吉!”
周遭一片欢呼喝彩,全在加油鼓劲。锣鼓队的另一面是傩队,他们则跳着傩舞呐喊助威。
密密麻麻的鼓点声与掌声中,有人振奋地喝道:“上刺床!”
现场氛围推向高潮,人头攒动,千月跟李綦也被迫着往里挤,要不是身高拔群在哪儿都能看见对方,两人几乎就要走散。身前一人跟着亢奋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扬声喊,“胡老六加油!”
“胡老六,隔壁平昌镇那个?”
“大概是吧。你说云来镇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年年办灯戏,两年也没出一个能压场子的!”
“让一让啊,东西来咯!”对面有人吆喝着抬出一张草席。草席由野生的牛头筋和其他带硬刺的植物编成,看着就很锋利,跟钢钉似的,
千月忍不住兴奋,这就是传说中的翻刺床,居然见到真的了。
刺床被小心地铺在中央一张特制的木架上,全部铺展开之后差不多是一个半李綦的身长。正常人躺上去就算不被扎成筛子,至少也得落得个血肉模糊。但被选出来的人就不一定了。这类人一般都有点武术功底,懂得运气抵御,因此一圈滚下来基本不会受伤。
但也不排除功夫不到家,扎伤自己的可能,至少千月是这样想的,有的东西听说跟亲眼见证毕竟不同。
里面的人饮了一口酒,就要翻身往刺床上爬。伴随着喧天锣鼓声,千月也看得入迷,后背却被人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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