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卓江寒不信周函知死了。
那么片海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搜救队没日没夜跟过筛子似的扫了三遍，连根周函知的头发都没捞上来，卓江寒怎么都不肯信那些人说的周函知被浪卷到外海了。
只要见不到尸体，周函知就绝对是还好好活着。
可如果周函知还活着，为什么他不出现，不回来。
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过去曾有无数机会可以表达、可以形容时他选择沉默，以“保护”的名义任由周函知猜测误解。他以为只要强制的将周函知留在身边，那些猜疑误会终将明了，无需他去解释，他不习惯表白自己，还没有在爱人之前学会坦诚。
如果爱是一门学问，他大概是不及格。
父亲去世的早，父母的爱还存在于最年幼的时候。从母亲带他回到法国，一味的逼他学习当一个贵族，可能那个时候他的母亲也已经在爱中迷航。回到卓氏后，在危机四伏的家族竞争中，只有奶奶给他过极少的爱，可她走的太早，而她的死因给卓江寒留下的更多是仇恨。
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荒废了爱情学业，等遇到他想要的那个人，只有用他最习惯的方法去表达爱。
比如说发号施令、绝对服从，比如说赠送礼物、收拢人心，比如说惩罚强制、占有胁迫。
他从来没有学会爱的语言。
而现在去重修这门课，显然已经晚了。
周函知没有给他机会。
醉了一夜的卓江寒在残留着周函知气息的床上坐起来，他攒着柔软的被子将苍白干涸的唇咬出血，失去爱情水源的倒霉人在饮鸩止渴。
周函知是他的，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不可能死，也不能离开。
他不允许。
飞机在泰国落地后，周函知先去办了当地手机。
不得不说泰国是个很友好的国家，他完全不懂泰语，一路也畅通无阻。
这么一想，周函知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突发奇想决定买下朱莉的按摩店实在是英明。
他拎着行李箱推门而入，朱莉正收拾客人用完的工具。
“嘿，老板，您怎么来了？”
“提前退休来过养老生活。”周函知知道朱莉做过手术后，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莫名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怜惜。
好像是在龙傲天小说中，倒霉炮灰和苦逼路人找到共同语言相同处境一样的惺惺相惜。
“养老？”朱莉拿了点心和水递给周函知，“你看破红尘了？年纪轻轻就无欲无求？”
周函知在店里转转，给店里供奉的佛像拜了拜，“是呀，从此一心向佛了。”
“是遇到什么情感问题吗？需要我帮老板排忧解难吗？”
“不需要，我就是没有任何情感问题，所以才来养老。”
朱莉耸肩，“好吧，老板，如果你是因为身体不行性功能退化才无欲无求的话，我有独特的推拿手法可以帮您重振雄风。”
正喝水的周函知猛地咳嗽起来。他不知道该把朱莉当女人回复，还是当男人回复，最后尴笑两声，遮掩似的巡视了圈店里，“店里有住的地方吗？”
“有呀，二层的房间都没有用起来，你可以随便挑一间住，或者一天一间轮着住也可以。”
“生意这么不好？”
周函知把行李拎上楼，找了间靠窗阳光好的单间，大部分房间里面的都是按摩床，这间倒是铺了榻榻米还算舒适些。
他睡惯了汇丽的豪华大床，此刻面对按摩床满心嫌弃，嫌弃完按摩床又对自己产生深深唾弃。
果然由奢入俭难。
要想完全摒弃卓江寒带给他的影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所以晚上周函知在这单人按摩包间里翻来覆去毫无睡意，他把这也赖到卓江寒头上。
谁让卓江寒总是要搂着抱着，这世上有个人肯与你相拥而眠总会无形之中给人安抚让人不自觉的上瘾依赖。
如今乍然分别，自然是孤枕难眠。
但没关系，他自己睡了几十年，难道还能忘不掉几个月的同床共枕？
总会忘记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他们总会互相忘却走向不同的世界线。
至于眼前，实在睡不着，他决定做个人形抱枕。
周函知想通了这点，终于放平自己，把被子蒙在头上，跟祭奠自己葬身海底的爱情似的安详睡去。
除了夜里常常失眠这一点外，守着间小店，面朝大海，蟹鱼活虾，好吃懒做，着实是是他理想中的生活状态。
他愿意为了这样的生活付出代价——爱与恨以及毫无用处的性功能。
然而这代价还不够。
下午四点，周函知趴在一楼的收银台里打游戏，朱莉送走了当天第一位客人，又拿了账本摆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老板，最近还不错，每天都有赚哦。”
周函知没有查账的意思，但朱莉很明确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老板，她是周函知的雇员，就站在旁边等着周函知看。
随手翻几页账本，周函知发现虽然确实每天都有赚，但几百块泰铢的盈利实在是拿不上台面，这样下去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马上会因为没钱而结束。
周函知郑重其事的放下手机，揉揉眉头，“这样赚的钱够发你工资吗？”
朱莉拢起头发，露出完全女性化的一张漂亮脸蛋，“够，足够了。”
周函知狐疑的看她一眼，这几天他确实没怎么见到客人，也没见到其他店员，上次和jack暧昧的那个美女也不在，“其他人呢？怎么没见？”
“辞退了。”
“哈？”
“赚的钱只够一个人的工资，所以就把别的员工辞退了。”
周函知张大嘴巴，“你是说，现在店里就你一个人干？”
朱莉双手一摊，对他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生意差到这种程度？”
“因为大部分生意是给旅行团的，如果导游带旅行团过来，就要给导游费用。我们承担不起这块费用。”
周函知思考半天，抬头问朱莉，“要想把店开下去，得需要多少费用？”
朱莉伸出两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两万？”
朱莉微笑摇头。
“二十万？”
朱莉收回手指。
周函知自己伸出手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不多啊，二十万泰铢，还不到四万人民币。”
正准备离开的朱莉停下脚步，回头对他笑笑，“是二十万人民币哦，老板！”
……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钱全都处理的一分不剩。
周函知欲哭无泪。
以至于晚饭面对他这几天赞不绝口的蟹黄咖喱饭都食不下咽。
“朱莉，我们还有钱吃这么高档的饭吗？”
朱莉正在照镜子，她今天穿着高开叉旗袍，前凸后翘的很是性感，“首先，它只是个路边摊，算不上高档；其次，按照你的消费水平，你很快就要吃不起了。”
来了不到一周，周函知已经把这里好吃的全都点过一遍。
他平日懒得出门，可在吃上绝不含糊，上次来卓江寒管东管西，这不准碰那不许吃，周函知没放开了吃，总觉得是个遗憾。
这回没人管了，他就决定一定要弥补这个遗憾，不能让卓江寒老是在他的记忆中打转。
只要吃饱吃好，供血集中在肠胃，大脑反应减慢，自然就忘掉那混蛋了。
所以，必须要满足吃的要求，周函知拨拉着面前的蟹黄咖喱饭，把可行的方案在脑子里过了遍。
20万，不多不少，但难就难在他已经一分钱没有，要怎么在不惊动卓江寒的情况下，弄到20万呢？
“老板，你不是在这边有个有钱朋友吗？”
朱莉从他面前走过去，旗袍被带起，两条白皙修长的腿美的人想要犯罪。
可周函知视若无睹，“啊，已经分手了。”
“分手？”朱莉倒回两步，语气上扬，“你们交往过？”
“啊，也算不上交往，顶多暧昧过。不过已经绝交了。”
“男的吧？”
周函知终于把目光移到朱莉身上，“你怎么知道？”
“要不然你也不会对我无动于衷啊。”朱莉挺挺胸，手拨开胸前的长发。
“……我不搞办公室恋情。”
“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周函知怔住，他酝酿了好一会才问，“你喜欢女的，你还把自己整成女的？”
“那又怎样？性取向和自我性别认知有关系吗？我喜欢女的或者男的与我是男是女有必然关系吗？”朱莉在他的注视下拖过椅子坐下，双腿一交叠，浑然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大部分人并不太认同，就是会将性取向和性别相关联，符合普遍认知的才是正确的，你这种算小众的小众了。”
“所以，我是一个人生活。”
周函知又记起朱莉急着卖房的原因，便小心问道，“你家里人的手术做了吗，情况好些吗？”
朱莉笑笑，“谢谢老板关心，前段时间已经做过手术了，恢复的不错。但后面还有三期手术，能不能恢复，要靠她自己了。”
“钱还够吗？”
朱莉没接话，她指指桌子上凉了的饭，满脸怜爱，“老板，好好享受这顿蟹黄咖喱饭吧，说不定下一顿你就吃不起了。”
周函知又失眠了一晚，但这次失眠他还有些沾沾自喜，因为让他思考一夜的不是卓江寒，而是蟹黄咖喱饭，这算是个可喜的进步。
他决定借钱先把按摩店的生意做起来。
借钱不难想，难想的是向谁借。
周函知把债主人选在脑子里滚了好几圈，最终选定方炯然。
朱莉早晨来上班看见周函知顶着的两个黑眼圈二话不说把人推到按摩床上，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开始在他脸上揉来捏去。
周函知一边享受朱莉的服务一边给方炯然打过去电话。
“谁？不买房！不买保险！”
电话的声音火气大的能点火做饭，周函知噗嗤笑了声，那头突然安静一瞬，“周函知？是不是你！”
“不是，推销保险的，先生不需要的话那我挂了。”
“别别别，买买买！”方炯然听他那一笑就知道是周函知，这家伙从机场失踪到现在，他还以为又被绑架了，还能开玩笑，应当没出什么事，“你又去哪了，我找你都找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你藏哪去了！”
“唔，在外面度假，啊……轻，轻点……”
朱莉往他头顶按了什么穴位，周函知疼出声□□。
“你干什么呢？”方炯然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下，这喘的也太色气了。
还轻点？
“昨晚上一宿没睡，刚起来就——”
“行了！打住！我对你和卓江寒的性生活不感兴趣。”
电话中的周函知静默了会，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方炯然你想什么，我在推拿，昨天晚上是失眠！”
方炯然正在办公室里，梁钦还坐在他对面，这笑声从电话中传出来，方炯然恼怒的哼道：“你在哪，有什么事，快说！”
“我现在在泰国，手头缺点钱，你能先借我20，不，30万，过段时间我还你。”
“你不去找卓老板要，干嘛跟我借啊？卓江寒破产了？”方炯然还记得那天去找卓江寒的情况，对方那邋遢不堪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怀疑卓氏破产了。
“我跟他分了。”
“分……真分了？”方炯然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挥挥手让梁钦出去，“什么原因啊？”
周函知没避着朱莉，一边被她按得哼哼唧唧，一边声音平淡的说，“没什么，不合适就分了。”
“不合适？现在才发现不合适？早干什么了，啧，你别说，我看卓江寒那样，还真跟死了真爱似的。”
“你见过他？”
“啊，找不着你，我去汇丽找你了，碰见卓江寒，喝的醉醺醺的一酒鬼，跟平常的卓老板完全不同。你们真分了？分挺好的，我看他老是副俯视众生的样子，跟个□□统治者似的，你们就是不合适。”
“不说他了，你别跟他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保密踪迹哈。”
“懂，明白。”
周函知笑了声，“那30万……”
“放心，没问题。”方炯然接着说，“我和梁钦去韩国见导演，你猜怎么样。”
“当然是没问题。”
“不是，你是怎么看出梁钦的，你知道吗，那导演一见梁钦就说是他理想中的男二号，他直接给了梁钦男二，比你还牛。过几天这个片就官宣了，到时候梁钦肯定要爆。”
“哈哈哈，这不是很好，”周函知也挺高兴，虽然他撂挑子了，但方炯然有了新的艺人，他们那公司总不会歇菜。
挂断电话后方炯然让财务给周函知转账。
周函知前些日子才给公司帐上转了一大笔款，财务小姐姐想都没想就按照当时的账号给汇过去30万。
以至于一个小时后卓江寒杀到公司的时候，方炯然和财务还没明白哪里出了错。
“周函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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