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两个人把昏过去的胡葭从水里拽出来,抬到休息间。
周函知找了条毯子刚给他盖上,就被铁青着脸的卓江寒拽着急匆匆离开品酒会。
来的时候周函知自己开着车,他不想再跟卓江寒起冲突,就没提车的事。毕竟要是卓江寒追问出车是方炯然给的,难保不会冲到方炯然那一顿窒息操作。
那车他也只是想在自己死之前开几天,总不好事事叫老郑接送,去处理自己的后事。
算了,明天再来开吧。
周函知走前看了眼停在酒庄门前的宝石蓝跑车,那车在月光下像一条静谧的河,河底漂浮着秘密和死亡。
卓江寒带着周函知回到汇丽,还不到十点。
进门和在路上一样,谁也没说话,空气中仿佛埋藏着看不见的炸雷,谁先说话谁就会引燃无处不在的地雷。
周函知在路上明确的察觉到他死期将近,他回忆了下小说情节,已经没有他自己的单独情节了,只剩下最后的大场面——挡枪——模糊不清的情节忽然变成画面生动而清晰。
啧啧,这时机恰到好处。
在他终于敢承认爱上卓江寒的时候,在卓江寒白月光回归的时候,在卓江寒和他的白月光发展感情的时候,他这个炮灰完成使命,终于要悲凉消失。
很好,省的他继续丢人现眼。
掏出自己珍藏的感情上赶着送人,结果人只是把他当替身,从一开始就只是相中那张脸。
他还傻乎乎的自以为是,扭扭捏捏的跟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似的,丢人丢大了。
周函知懊恼半天,想着怎么面对卓江寒,转身发现卓江寒也在看他。
“胡葭对你就那么重要?”
“抱歉打扰你和费先生约会。”
……
空气中的炸雷瞬间被点燃,在周函知的耳膜边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这样的话从两人口中同时说出来就比较有意思,细品能察觉好几层意思。
比如说可以理解为指责对方的轻视,也可以理解为控诉对方无耻,可以理解为一点隐晦的嫉妒不甘,也可以理解为被对方忽略的委屈。
因为拿捏不准对方态度,也就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想法。
明明他们都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此刻却在情感迷宫中,小心试探疑虑重重。
先开口是卓江寒,语态居高临下,“你难道不明白胡葭根本不值得信任,他之前玩弄过很多人感情,你不应该和他往来。”
“我们没有感情,谈不上玩弄。”周函知手里捏着他捡回来的平光眼镜,不停的折叠打开镜腿,“而且,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哪里好笑。”
“玩弄感情的人指责别人玩弄感情,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
卓江寒气笑了,“周函知,你在指责我玩弄感情?”
周函知垂着眼睫,继续摆弄眼镜,“难道不是,你把我当做费渺替身,装作一副深情样子。最初找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和你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卓江寒短促的笑了声,“周函知,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没有可比性,我分的很清楚。我不瞎,不会把你当成他!”
“呵,当然,赝品怎么可能取代正品。假的再像,也成不了真的。”
“周函知,费渺的事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你的承诺,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呆在你身边继续扮演你的求而不得?”周函知无声冷笑,继而无所谓的点点头,“可以,我答应了我也会做到,但是,得加钱。”
卓江寒正坐在沙发上,他像听见什么无法理解的词,皱着眉头低声重复,“加钱?什么意思?你不是爱我的吗?”
周函知手上用力,“啪”的一声折断镜腿,“卓总,您是生意人,应该很明白不要把钱和感情混为一谈的道理。我们既然已经谈到这份上,那就直截了当的说吧,既然我是来做替身的,可以,我要求加钱。”
周函知扔掉镜腿,抬眼向卓江寒伸出手。
他嘴角噙着一点轻飘的笑意,比夜风吹动的窗纱还要缥缈,一滴雨就可以砸碎那点笑。
是他忘了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起源于金钱。
虽然中途多有曲折,但只要把关系回归金钱,是不是就可以等于中间的一切未曾发生过。
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瞬间,是不是就可以等于没有这种无法割舍的感情。
把感情同金钱混淆,是不是就可以否认这感情的纯粹和真挚。
成年人,总该潇潇洒洒现实一点,何必揣着那点难以割舍的感情自怨自艾,到头来发现对方只是把自己当另一个人在倾注感情。
而且,这感情再无法割舍,再纯粹与真挚,到了临别的时候也会粗暴的被一枪打碎。
卓江寒拧眉看着周函知,脸色不甚好看,这一晚的事情都有些出乎他的掌控,但最让他意外不能接受是周函知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起源于金钱。
他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周函知说的没错,从《亲密关系合作协议》出发的感情,确实只能回归到金钱。
时至今日,出于私心,他也不想被周函知知道费渺的存在。
他甚至无法说出,其实他在怀疑费渺。
突然回国要在国内发展的费渺,把自己整成和周函知一模一样的费渺,大概是有什么目的。
为了弄清费渺,他同费渺亲近,给费渺注资,只是为了揪出费渺身后的阴影。
卓江寒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好,我可以给你加钱。但是你也记住,协议期没到,你不能违反协议,必须待在我这里。”
“好。我会遵守协议,不会离开。”
周函知的笑容突然放大,好像自己说了个天大笑话,让他笑的胃疼,他低着头,肩胛骨不停颤动。
直到卓江寒的笔挺裤管在视线中逐渐远去消失,周函知才捂着胃停下,那笑僵硬的滞留在脸上,渐渐融化在眼底的悲戚中。
离不离开岂是他说了算。
时间到了,天王老子也管不住他离开。
洗漱完休息时,两个人默契的谁都没再提这一晚上的争执对立,但说过的话刺过的伤即便没留下痕迹,当时的痛也已经被大脑皮层牢记。
在夜深人静时不时的自动播放,让人一遍遍品尝戳心滋味。
周函知背对卓江寒,伸着手指头细数被大脑皮层刻意记录下的点滴,一只手不够凑两只,一双手背面数过再数掌心。
数着数着他也记不清那些闪烁着微光的记忆到底是苦还是甜,是酸还是涩。
卓江寒留给他的记忆就算是苦,也在他的反复回味中渐渐褪去苦涩,品出些甘甜的余韵。
第一次被罚的屈辱已经淡忘,留下来的竟然是最后的一个怀抱。
车库中的颤栗已经平息,难忘的竟然是卓江寒衣领的木香。
人总是这样,容易忘却一切负面消极情绪,只记得一点点温暖,一丝丝暧昧。
他闭上眼,心口无法控制的涌起一阵眷恋。
周函知悲哀的承认,自己竟然还抱着点痴心,想要留在卓江寒身边,和他走完最后的时间。
行吧,反正一道伤口是伤,千疮百孔也是伤,鲜血淋漓也是伤。
不如伤个彻底,等他回去后就能彻彻底底的放下。
周函知呼出口气,转过身,对上卓江寒暗沉的眼瞳。
他什么也没说,往卓江寒身边挪挪,闭上眼。
腰间蓦然而来热度与重量,卓江寒的手搭上去,几根手指拂过传来微茫的触感。
早上刚洗漱完,周函知接到方炯然电话,那个国外大片的导演要开始定演员,他让周函知赶紧去趟公司。
卓江寒在周函知醒来前就已经离开,身边的床单带着入秋的凉气,只有几道零散的褶皱证明那个位置有人睡过。
周函知收拾好房间,离开前回头望望,秋日的暖阳洒在深色的床褥上,高档面料折射着柔和的光,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忽然汇聚成一幅在他脑海深处的画面。
像是许久之前,也像是不久以后,即是曾经发生过,也预示即将发生的那一幕。
卓江寒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边,一滴水珠从他尖锐的下颌滑下,流经滚动的喉结,流入真丝睡袍中消失。
周函知拿着吹风机,站在他身边,五指掠过散发着水气的发梢,在吹风机的轰鸣中吹动那湿透的黑发。
他记得,这是他死亡那一日的场景。
那一日近在咫尺。
方炯然的公司近一些,车子停的费奥拉图酒庄更远些,周函知决定先打车去公司再去开车。
他推门进入方炯然的办公室,没想到之前遇到的梁钦也在屋里。
梁钦捧着本厚厚的剧本,站在方炯然的办公桌前,见周函知进门,对周函知羞涩的笑笑,他的笑带着种年轻人天然的神采和活力,是春雨过后拔节的青竹,带着无限的生命力让人惊叹。
和周函知这种明显老去、藏着一万个秘密的人的笑容截然不同。
周函知被梁钦感染,回馈他一个真诚的笑。
这个时候他再去看梁钦,梁钦其实和他根本不像,除了那么颗痣他们并没有一处相同。
真正相似的是费渺。
“快快快,我拿到内幕消息,那个大片过几天要在h国选角,我们得赶紧做准备,提前去见一下导演。”方炯然拉着周函知坐下,递给他那个国际片的剧本。
梁钦给周函知倒杯水,转身要走,又被周函知叫住。
“你先别走,你如果没事,不如也听听,跟着我们一起去h国看看,试个镜,兴许你也能拿到个角色。”周函知的话把梁钦和方炯然都吓了一跳。
从来没有刚入行的新人被前辈带着去国外试镜的先例。
“这……我,我没有那个能力,谢谢您。”梁钦咬着嘴唇,目光却停留在周函知身上。
周函知对他点点头,又对方炯然解释,“让他去吧,我总觉得梁钦会火。”
方炯然犹疑的瞟了眼梁钦,“这……行,听你的。梁钦你也坐下一起。”
“谢谢周哥、谢谢方总。”
粱钦礼貌的道谢,坐在边角上的椅子。
周函知端起粱钦给他倒得那杯水,小口喝了几次后,目光凝在透明的玻璃水杯上,“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不了或者怎样,你把预备给我的角色可以给梁钦试试。”
“你这几天说话怎么老是神神叨叨的?”方炯然放下剧本,英俊的眉毛挑起一边,“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去不了?”
“没事。”周函知扬起个笑,放下水杯,“说片子的事吧,你给我选了什么角色,这角色还有几个竞争对手?以及咱们什么时候走,已经和那边沟通过了吗?把握大吗?要用英文说台词吗?”
方炯然被一串提问拐跑心思,答完周函知的问题,起身去办公桌抽了张机票,“昨天晚上我得到消息就跑去订票了。咱们早点去把角色敲下来,喏,三天后的机票,回头我给粱钦补张票。”
周函知接过机票,一眼瞥过时间,八月二十八日。
那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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